她摘了一束花,准备离开时,却发现那山壁下的花丛里,藏着一个不起眼的冢,她心头猛地一吓,不由得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睛,随后战战兢兢的上前去探了探,却发现那由青石堆成的圆形的坟墓上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这是一个无名冢,但是四周却毫无杂草,除了彼岸花盛开,就再也没别的了,整个冢身光滑而干净,不像是被人遗忘的样子。
心中带着困惑的宁小仇不得不在天黑前离开河谷,她抱着那一束花,怀揣着三只小鸟,步履蹒跚的往回走。
夜晚,灯火阑珊,太和峰上仍旧是一片安宁祥和,太和大师和笑笑他们仍旧还未回来,看来医馆是真的很忙。
静修为她打来了热水,又碾了些草药进去,让她泡着冻僵的脚。
“你这一整天不见踪影,就是为了下山拿这些?”静修坐在一旁,他嫌弃的指了指那一束花,和那三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匪夷所思的问道。
宁小仇刚刚换了衣服,她一面泡着脚,一面捧着热酒小口的啜着。
“就算你饿了,你也不能把人家连窝都端来吧?这三只你想吃它们的肉,还得费不少粮呢——”静修没好气的数落道。
“去你的,我是带回来养的,送笑笑一只,一只给你,一只我自己留着。”宁小仇瞪了他一眼道。
静修愣了愣,不禁得哑然失笑,他倒是没想到,她还惦记着他,虽然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鸟,但是冲着她有这份心,他倒也乐得自在。
“得了吧,等会儿让静能放鸡窝里头养着吧。”静修啼笑皆非道,他平日里虽然嘴皮子也厉害,不拘小节的,但是身上自有一股儒雅气度,这太和峰他就是个大管家,什么事他都知道一些。
“不过这花,你带回来干嘛,这可不大吉利。”而他看了看那束火红的彼岸花,目光变得有几分幽然的说道。
“有什么不吉利的,你们就是爱迷信,花就是花,好看就行。”而宁小仇则不以为然的说道,她辛辛苦苦扛上来的,怎能任人嫌弃。
“这花是坟头花,但也不怎么好看,不过你要是喜欢就留着。”静修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找了个瓶子把那束花插放好。
这静思堂的风格一向清雅简单,这会儿多了这束花,气氛倒是显得有些不一样了,有种阴幽诡异的艳丽之美。
宁小仇听出了静修的话里有话,他的话似乎只说到了一半,并没有说完。
“那天堑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座没有名字的坟墓里,埋着谁呢?”宁小仇看了看静修,随后好奇的问道。
静修继续打理着手上的花,他好像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问了似的,并不奇怪。
“那里啊,埋着大师的一位故人。”静修一面插着花,一面叹息说道,宁小仇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干脆爽快,要是换做以前,他对她可爱答不理的,更不会跟她谈论这些事情。
“故人?是谁?”宁小仇愣了愣,随后继续问道,“为什么连个名字都不留呢?那是个无名的坟墓。”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在幽深的峡谷之中,还藏着那么一座不起眼的坟墓,如果是故人,那也不该任何信息都不曾留下的。
“那只是个衣冠冢。”静修淡然的回答说道,他打小就跟在太和大师的身边,自然是这世上最为了解太和大师的人。
宁小仇听了,疑惑却更深了,她很不明白,甚至想起了一些关于太和大师的传闻,“听说,太和大师曾经是少林寺的弟子,他和他的师弟虚怀大师两个都是少林寺的僧人?”
“嗯。”静修点了点头应到,倒是他的脸色却渐渐凝重了一些,他的心里头似乎藏着许多的事情,这些事情令他难以启齿。
“当初听说,虚怀大师有一日上山砍柴却失踪了,几日之后,少林寺的僧人在山谷里找到了昏迷的虚怀大师,便把他抬了回来,他昏迷了数月才醒来,可当他醒来之后,却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喜欢涂脂抹粉的,像个女人一样——”宁小仇将心底藏着的话试探性的说出来。
静修听了,却笑了笑,他意识到她其实并不傻,相反还很聪明,来了这么久,但是却一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些陈年往事,天晓得她心里憋得有多辛苦。
“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静修笑了笑问她。
“我、我,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但是那个人也没恶意——”宁小仇支支吾吾一番,随后警惕的说道。
“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是皇上吧?”而静修却笑着说道,谈到太和大师的往事,他却异乎寻常的稳重淡然。
宁小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她话刚一说出来,就后悔的捂住了嘴。
“我们都知道,皇上曾经确实很宠爱钟清初,只不过以前我们不知道,原来那么被宠爱的女人不是钟清初,而是宁小仇——”静修回头看了看她,无奈的笑了笑。
宁小仇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她并不想旧事重提,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些事情都是朱炎烨告诉她的,他跟她说过很多事,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心里本就装着十万个为什么,闲着无聊就天天缠着他,而他也很耐心的为她讲述,那一个个江湖传闻,她都信手拈来。
“那他没有骗我吧?虚怀大师真的是在醒来之后就性情大变了吗?”宁小仇继续追问道。
“倒是也没错,只不过也没有那么夸张,虚怀大师当年醒来之后,就失去了记忆,他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而且连太和大师都不认识了,要知道他们两人从小在少林寺里修行,交情十分深厚,当初他昏迷数月,一直是太和大师为他治疗的,可是你说奇不奇怪,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伤,但是醒来却谁也不认识了。”静修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后来呢?”宁小仇好奇的问着。
“后来,虚怀大师病的越来越严重,他被僧人发现偷偷藏有胭脂水粉,这件事被主持知道了,便受了罚,但虚怀大师的病时好时坏的,他有时候很正常,有时候却又疯疯癫癫的,没过多久,主持便决定将他驱逐下山了。”静修一面讲述,一面叹息不止,当年的事情他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目睹,甚至他从未见过虚怀大师的真面容。
“那太和大师为什么也决定还俗了呢?太和大师不是应该要继承少林方丈的衣钵的吗?”宁小仇歪着个脑袋问道。
“呵呵,皇上还真是对你知无不言啊。”而静修却笑了笑调侃说道。
“得了吧,当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知道的人可不少,这有什么。”宁小仇翻了个白眼说道。
“确实,当初大师决定还俗的消息震惊了武林,少林寺的方丈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这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却放过了,只身一人下山来。”静修笑着说道,“但是没人知道,他们下山之后的三年时间里,都去了哪里。”
“你也不知道吗?”宁小仇诧异问道,当初虚怀大师和太和大师先后下山,可是却在那之后,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们两人去了哪里,只是在三年之后,太和大师来了太和谷,自称太和,而不久之后,虚怀也在碧波潭住了下来,两人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从此却进水不犯河水,不再相见。
“我当然不知道了,我是大师入住太和谷之后,才被他收留的,并且大师对那段往事只字不提。”静修把那花插好,讷讷说道。
“还真是奇怪,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两个老头十几年都不再见面了,但是太和大师竟然还在这里留了虚怀大师的衣冠冢。”宁小仇喃喃自语道,她不由得想起当初朱炎烨带她去碧波潭找移魂术的时候,她在岩洞的水晶棺里看到的虚怀大师。
“虚怀大师死了以后,大师就只是交代我把守岁送去碧波潭,交给虚怀大师的徒弟,好让虚怀大师的遗体永存,随后那虚怀大师的徒弟一场空就将他师父生前所穿的衣冠交给了我。”静修讲述那衣冠冢的由来。
宁小仇一听一场空,心里不由得复杂万千。
“那一场空也是个苦命之人,当初虚怀大师死的时候,他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毕竟是从小将他养大的师父,就跟义父一般的。”静修感叹道。
“是啊,他很辛苦的,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他了。”宁小仇神情恍惚,她喃喃说道。
静修倒是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宁小仇跟一场空还有这般好的交情,不过他仔细想想,那一场空继承了虚怀大师的修行,移魂术他是会的,朱炎烨召他进宫当差,肯定也是跟移魂术相关。
但是在静修看来,移魂术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当初虚怀大师为了治病,研究了不少旁门外道的东西,取名的时候,自然是往厉害了的取。
他宁可相信吐蕃红衣喇嘛的夺舍,也相信虚怀大师真的会什么移魂术。
但是宁小仇却清楚,移魂术是真的,当初一场空确实能用移魂术让她和钟清初的灵魂换了回来,她仔细想想,难道虚怀大师的灵魂也是跟人互换了吗?魂魄离开了本体,而自己的身体里却寄居着别人的灵魂,就像她现在这副模样一样。
她又不禁想起她的妈妈来,她的妈妈被关在精神病院那么多年,静修说吐蕃喇嘛的夺舍术可以让人灵魂互换,可是她的母亲却有医院的精神病诊断书,她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不过一想到这个世界可能还存在着跟她有同样遭遇的人,她就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寂寞了。
宁小仇吃饱饭,洗好脚,就回自己的小楼休息,她将那瓶花带了回去,放在窗台前,昏暗的屋子里四处弥漫着一股冷清的气息,那是她最不喜欢的。
她唤来静能帮她生了炉火,那静能是个实在人,而且他跟丁全交上了朋友,这些日子丁全上山采药去了,但是走前交代静能要好好照顾她,所以静能也算是费心费力的,他生了炉火,又给她煨了一碗甜酒,他知道这些日子她有些疑神疑鬼的,晚上睡不好。
宁小仇静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下,她默默的看了看那扇窗,心里也混沌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她脱去鞋袜准备睡觉,但是睡前却又决定下床来,将那窗叶后的拴木拿开,随后才沉沉睡去。
那甜酒甜腻醉人,喝了之后她总是能够睡得很沉,可是到半夜的时候,她又一次被冷风吹醒,迷迷糊糊的起床,习惯性的想要去关窗,可当她睁开眼时,却赫然看到那窗台上又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咦?你没死啊?!”宁小仇看到那黑影,心中的惊喜顿时脱口而出。
只见皎洁冷清的月光下,那个带着面具的黑影又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窗台上,他毫发无损,还是跟上次出现的时候一样,宁小仇看到他,竟然没有害怕,倒是满心的惊喜。
“姑娘这是在关心在下?”而那黑影却轻然的笑道。
“我以为你死了,但是天堑下又找不到尸体。”宁小仇激动的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从这里飞下去不会摔死吗?”宁小仇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个劲儿的问着。
“呵呵,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出身于武功世家,轻功使得顺手,所以能够来去自如。”那男子温文尔雅的笑着说道,宁小仇即便是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从他的声音里也能够听得出来,他一定是个温柔的男人。
“可是静修说,再厉害的功夫,从这里跳下去,也会粉身碎骨的!”宁小仇却认真的说道。
“呵呵,那倒不如,姑娘试一试?在下可以带你飞一趟——”而他却转过脸来,笑着邀请道。
宁小仇听了,顿时吓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