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似玉家的大棚搭建得十分顺利，村里除了有几个好事的去瞧了几眼外，余下的都不太关注这事。毕竟这阵子秦似玉家事儿不少：从不知打哪儿来的相公，到不知打哪儿来的小伙子；从到处收药材，到大冷天到地里种药材……便是那棚子的架子，都是大家伙眼瞧着萧荆山和那小伙子一天天搭起来的。这些怪事瞧一两回新鲜，多几回就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了。而且，村民们最近都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忙——说亲。不止是碧溪村的村民热衷此事，邻近几个村乃至镇上都不时有人家往这边跑。这天傍晚，秦似玉跟苏巧云去地里给组队施肥的男人们送饭。两人刚出门，就见四个轿夫抬着顶红灿灿的轿子进村来。风吹帘动，窗中隐现张喜庆的脸，唇角下一颗大大的媒婆痣。“那不是廖媒婆嘛，不知又是哪家千金来找哪家说亲的？”
苏巧云咂舌，感兴趣地回望。秦似玉看都没看，直接道：“但凡请了媒婆来的，多半是去秦家的。”
这四天，秦家的门槛都被说亲的人踏破了，而且去的都是大户，最差家里也有年产万斤的良田。这是昨日秦老太在她家外头故意大声闲聊透露的，万斤不万斤不好说，不过这几天秦家的确客多。苏巧云蹙眉：“我就不明白了，中解元当县丞的是吴大人，怎么回村后秦青远这举人倒比吴大人还风光了？”
两位老爷回村的热闹他们没赶上，不过这几天秦家的确比吴家受欢迎。虽说这也有吴大人公务繁忙的缘故，可单从说亲的看，去秦家的大多是远近有钱的庄户人家，去吴家的却多是农户或是镇上小户。那些小财主、大员外莫不是傻了，放着县丞老爷不要，要跟个穷举子攀亲？秦似玉笑了：“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吴大人之后四年可能都只是个县丞了，但秦青远不一样，现在是举人，开春入京赶考后，说不定能成进士，纵不能当京官，外放最差也是七品，咱们吴大人只是从九品呢。”
但凡选做州县小官的举子，都必须任满四年，才能继续参加会试。吴书生做的还只是个从属官员，除非他顶头上司犯了大错被革职或是告老还乡，否则绝无升任之机。这两相比较，自然是秦举人更有出息了。就算秦青远今次会试不中，有个有钱的岳丈好好栽培一下，过两年不就又有机会了？“这么说的话，吴大人还真挺可惜的，”苏巧云叹了口气，是真替吴书生感到惋惜，“似玉，你说吴大人他为什么不进京赶考啊？”
“这个嘛，”秦似玉本想大胆假设一下，一眼看到河畔悠闲吃草的小毛驴，笑道，“你想知道的话，不妨去问问当事人。”
苏巧云也看到了小毛驴，面上一喜：“呀，那不是吴大人嘛，又这么早回来啦！”
小毛驴似有所感，抬头远远看向她们。秦似玉拎着食盒快步绕到大棚后，果然看到几个男人和孩子席地围桌而坐。桌上已经摆好碗筷，中间还放了盘凉鸡和两盘素凉菜。“吴大人以后别加菜了，你大老远从镇上带回来太麻烦。”
秦似玉无奈地笑了，在谢沉庭身旁坐下，把她们带来的热菜摆出来。他们是三天前捡到吴书生的，下班的县丞大人被说亲的人吓得不敢回家，躲在刚搭好的大棚里啃馒头。萧荆山和苏巧云往日与吴书生就有几分交情，加上吴书生见着她家陈相公就异常激动，大家便也没见外，约了每天傍晚在河边聚餐，让吴大人吃口热饭，等说亲的人走了再回家。吴大人也是客气，打那之后就背了书匣子上班，回来总要装几道镇上买的小菜添桌。“我就瞧着买的人多，想带回来给你们尝尝，丹青跑得稳当，不会洒的。”
吴书生笑得真心实意，搭手帮着摆菜。别说几盘菜了，他如今可是想把天下珍馐都搬来供给对面这位神仙相公。虽然神仙相公跟他说明那日只是随口一句，取此成绩是因他自己才学出众，可他仍觉得是机缘。若非机缘，他怎会刚好赶上州试报名的最后一天，又正好主持报名的人曾瞧过他的话本，才让他没有学馆荐书都轻松报名。若非机缘，他怎会备考期间，在州府寻抄书活计谋生时，抄了两本古籍，书上所论之道正好与他后来参试文章的论述不谋而合？若非机缘，他怎会正好遇上了吏部亲自来考核，让他这个没有门路，无法各处打点的人能通过考核轻松谋取县丞一职？他此番能得顺遂，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不就是有神相助嘛！几人围桌吃了顿热饭，吴书生又从书匣子里端了个盘子出来，“今儿放值还遇上糕点新出炉，就带了……”话音跟放盘子的手一起顿住了，吴书生愣了一下，看着秦似玉端出来的榛子酥，倒不知自己这手该放该收了。“刚巧云还跟我说做少了不够吃呢，幸好吴大人添了一份，大家敞开吃。”
秦似玉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把自己那盘往旁边拨，给吴书生的腾个位置。这是她被苏巧云抓着收拾厨房的时候翻到了上次剩下的榛子，才临时起意又做的。因着榛子没剩多少，她刚也的确担心一小盘不够大家吃，现下倒是正好。不过也实在巧，吴大人买的居然也是榛子酥。秦似玉拿了块铺子里买的，尝了一口，由衷感慨：“还是大炉子烤出来的好啊，这酥脆实在是比不上。”
为了烘烤一些药材，上次修房顶的时候她请人在厨房码了个小烤炉。可那缩小版的用起来实在有些碍手碍脚，也怪她想在没钱，等以后赚了钱，一定要砌个大烤炉，别说药材和糕点了，到时候烤鸡烤鸭烤全羊，岂不美哉？谢沉庭本在一旁默默吃着，突然冒了一句：“为夫倒觉得娘子做的更好些。”
文珩立马摇头苦叹：“是嘛？那肯定是你舌头出问题了，赶紧叫你娘子给你开药——”话没说完人就往后一倒，接着就地一滚，险险躲开秦似玉塞过来的拳头。“我瞧你是皮紧了，今天就好好给你松松！”
秦似玉见他躲过，起身便追。文珩在草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就往河边跑：“什么人啊？做不好还不准人说啦？懂不懂什么叫有批评才有进步？”
这情形常有，桌边人也都随他们去了。独谢沉庭暗叹了一口气，扭头道：“似玉，河畔湿滑，你们——”这话都还没说完，便听得“噗通”一声。“有人落水了！”
那边传来一声喊，“我去救人，你们别跟！”
不等谢沉庭阻止，河岸上那道俏丽的身影也扎进了冰冷的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