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摩挲着阮景昕的胸膛,低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回答她的,是阮景昕紧紧的拥抱,几乎用尽了力气,叫自己险些呼吸不上来。但是谢燕娘明白,若果刚才在这里的是阮景昕,她只会更加担惊受怕。似乎这样紧紧的拥抱,几乎要嵌入身体里,才能确认她还好好的活着。“该死的,明知道王妃也在,你居然投了惊天雷!”
庞禹狄抓住想溜走的幼帝,恨恨地喝道。“放开朕,再如此无礼,朕诛你九族!”
幼帝捂着左眼,他也受到了惊天雷的波及,这么近的距离,小石头被炸飞,几乎要毁了他半边脸。可是能把对他无礼的戎族人通通炸死,他咧着嘴笑了。报了一箭之仇,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眼前这些绊脚石了。幼帝阴测测的眼神叫庞禹狄看着发毛,只是康云章的动作比他更快,捡起戎族人身上带着的黑色暗器,对着幼帝的心口狠狠刺了进去。庞禹狄目瞪口呆,康云章很用力,飞镖有一半都没入了幼帝的心口。幼帝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似乎不明白康云章居然敢杀了自己:“你、你……”“皇上又想诛我的九族吗?”
康云章笑笑,答道:“只可惜,我的九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皇上怕是要去九泉之下,找我九族来算账了。”
“真是大逆不道,弑君之罪,朕要你和摄政王生不如死!”
幼帝双眼赤红,心口的疼痛让他一张脸变得刷白。康云章丝毫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目光盯着幼帝,像是看着一个已死之人:“皇上口气不小,只是戎族人残忍凶悍,就算临死前也不忘发出暗器伤了皇上,造成两败俱伤。很可惜,皇上因此伤重不治,是庆国不幸。”
庞禹狄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康云章居然能如此果断地重伤幼帝。怎么说,他到底是受着忠君的训诫长大的,就算皇帝再混蛋,自己也不可能亲手杀了对方。可是康云章却毫不犹豫地做到了,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幼帝也没想到,康云章早就想好了理由。确实戎族人临死前爆发,说什么都要把自己拖下水,谁也不会怀疑。白虎将军素来莽撞冲动,若是他说的,大家表面不说,心里会犯嘀咕。但是青龙将军就不一定了,这个人沉稳谨慎,从来都是温和儒雅的表率,谁都不会料到他竟然敢刺杀皇上!幼帝盯着康云章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阴沉地问道:“是摄政王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朕早就知道,他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的,似是不屑一顾,实际上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康云章轻笑一声,打断了幼帝的臆测:“皇上错了,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大人总是太过心软了,他总是想着别人的好,所以没有痛下杀手。在我看来,大人的仁义,却没有人领情,比如皇上,不就一直觉得他对皇位觊觎,所以处处跟大人作对?”
他低下头,浓烟已经渐渐散去,很多脚步声往这边赶来,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凑到幼帝的耳边嘲笑道:“别以为皇上执着的,就是别人想要的。大人对皇位不屑一顾,即便他是先帝遗留在外的血脉,这些年来过得很苦,最后甚至被先帝猜忌,却依旧谨守自己的诺言,为庆国抛颅洒血。可惜到头来,大人又得到了什么?刺杀、猜忌、逼迫,这对大人来说太不公平了。”
“既然大人下不了手,那么就让我来代劳吧。永别了,皇上。”
话音刚落,康云章抓住幼帝的手,放在飞镖上,没让他挣扎,立刻把飞镖拔了出来。鲜血兜头喷洒出来,染红了幼帝的脸颊和衣襟,还有那一双不甘的眼眸,瞪大着,怎么也没闭上。烟雾散去,赶来的离家军看着一片狼藉,发疯一样冲了过去。阮景昕被波及,也不知道是否受牵连。看见庞禹狄难看的面色,众人不由慌了:“大人怎么了,受伤了吗?”
还有人小声嘀咕:“该死的,居然胡乱投惊天雷,不是害人吗?”
谁都看清楚了,刚才投掷惊天雷的是杀红眼的幼帝,顿时没人接话。对这个年幼的皇帝,他们真是受够了。康云章适时出现,提醒他们道:“快把火势浇灭,再把受伤的百姓都送到附近的医馆。大人和王妃也伤着,一刻不能缓,分开三队。”
他点了两个人来负责救活和救人的事,两人立刻带着士兵领命而去。康云章则是带着庞禹狄走向另一边,阮景昕正搂着晕倒的谢燕娘,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御医就在府里等着。”
阮景昕对康云章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上马车。庞禹狄被康云章拽上马夫的位置,他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挥了挥马鞭。马车直奔摄政王府,大夫已经候着了,阮景昕抱着谢燕娘回到寝室。大夫这才看见阮景昕身后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他怔了怔,先两指搭在谢燕娘的手腕上把脉:“王妃只是被震晕了,并无大碍,反倒是大人后背的伤势严重,需要立刻上药才是。”
阮景昕听说谢燕娘只是晕了,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坐在了榻前的贵妃椅上。大夫明白,他这是担心谢燕娘,不愿离开,便默默叫来药童,把伤药送来,他亲自给阮景昕上了药,又叮嘱道:“大人这几天好好歇着,伤口不能碰水,伤药早晚要换一次。”
说罢,他低头便见谢燕娘睁开眼,慌乱地坐起身,听见了大夫最后的两句话,眼圈都红了,便立刻退了出去,没打扰两口子。谢燕娘看见阮景昕的伤口,只觉得感同身受,眼泪都落下来了。阮景昕却安抚她道:“我们都没事,这就足够了。”
“嗯,”谢燕娘避开他的伤口,依偎在阮景昕的怀里,轻轻点头。他们两人都没事,的确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她明白阮景昕为了救自己,不管不顾就冲进了惊天雷爆炸的范围,这才会受伤。谢燕娘又想到把自己护在身下的孟铭祺,目光黯然。到头来,她还是欠了孟铭祺一份人情。阮景昕抚着她的发梢,双唇紧抿。最后救了谢燕娘的,竟然是孟铭祺,想要把她一起炸死的却是幼帝,不免有些讽刺。他一退再退,可惜幼帝根本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还连谢燕娘的性命都没放在眼内。谢燕娘好歹是幼帝的堂姐,有着血脉关系,也这般不留情。不得不说,幼帝果真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确实连性情都跟先帝一模一样。只要能达到目的,多少牺牲都在所不辞,实在叫人心冷。阮景昕收紧了手臂,紧紧抱着谢燕娘。他实在想像不到,要不是孟铭祺最后的保护,谢燕娘是不是就将在自己眼前被炸得血肉模糊,再一次失去了她?他这一刻才感觉心口几乎要停止的跃动,如今才渐渐恢复。幼帝投掷惊天雷的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对这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也起了杀意。他太让自己失望了,连一个弱质女流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其他?明明知道谢燕娘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幼帝还是毫不在意地投掷了惊天雷。在他的心里面,除了幼帝自己,估计所有人的性命都没放在心上。谢燕娘能感觉到阮景昕的失望、沮丧甚至害怕,她的小脸埋在阮景昕的胸口,听着一下接一下的跃动,刚才的担惊受怕也才渐渐消散,眼皮沉甸甸的。等阮景昕低头的时候,已经发现怀里的人再次睡了过去,眉梢舒展了一些,便轻轻把她放在床榻上,掖了掖被角。他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直挺挺跪着两个人,正是自己的左右手。白虎将军,以及青龙将军。两人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跪在院子里,无视其他人错愕的目光。阮景昕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这个院子。很快,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大人,属下请罪,趁乱杀了皇上。”
康云章刚开口,庞禹狄也急急抢白道:“老大,我也是共犯,不只是他的错。”
阮景昕眯了眯眼,扫视着两人,他没想到康云章居然动手了。庞禹狄莽撞冲动,却是良善之人,直来直去,根本没心眼,这点阴谋诡计根本不是他擅长的。不用说,肯定是康云章的主意,也是他动的手。阮景昕比任何人都明白,康云章从来都把庞禹狄当作是弟弟一样宠爱,即便两人年纪相差无几。他哪里愿意让庞禹狄脏了手,只怕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过康云章如今跪在这里,却也值得耐人寻味了。白狼不知道从哪里蹿了过来,溜进屋里看见谢燕娘睡着了,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呜呜了一声,很快跑出来坐在阮景昕的脚边。它蹭了蹭阮景昕的腿侧,绿色的眼眸看着康云章,低低地吼了一声。康云章苦笑,阿碧总是第一时间明白阮景昕的心思。看样子,自己那点小心眼,压根就没逃过阮景昕的双眼。庞禹狄不明所以,却听见阮景昕开口了:“阿狄,你先出去。”
“我不,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过了,就绝不抵赖!”
他梗着脖子,说什么都不出去。阮景昕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庞禹狄缩了缩脑袋,却没起身,也就没再搭理,转向了康云章:“你是故意的,就这样想要斩断我所有的后路?”
康云章瞳孔一缩,就知道瞒不住他,低下头歉意道:“大人,庆国在那样的皇帝手里,离亡国也不远了。”
言下之意,没有比阮景昕更适合做皇帝的人。阮景昕叹气,这个属下有时候固执得叫人无奈。庞禹狄听得迷迷糊糊的,茫然地看向两人,却附和道:“老大,他说得没错。皇帝睚眦必报不说,又喜欢草菅人命。宫里死的太监宫女不知道有多少,更别提王妃在面前,皇上还丢了惊天雷!”
说着说着,他不由气愤填膺:“都说皇帝要爱民如子,估计他除了自己,谁都没放在眼内。庆国落在他手里,没几年就得败光了。再说,他素来看老大不顺眼,戎族一退,再无强敌在侧,他下一个动刀子的,必定是老大你了。”
庞禹狄一根筋,却也不傻。幼帝对摄政王的敌意太深,以前还有戎族在侧,幼帝还要依靠摄政王,这才没痛下杀手。但是戎族大败,幼帝就能肆无忌惮了。到时候,摄政王到底不是皇帝,岂不是要被那黄毛小子用阴损的方法一再折磨?他眨巴着眼,恨恨道:“老大当然不怕他,可是那小子不喜欢直接来,就喜欢玩阴的。老大自然不会上当,可是王妃一介女流之辈,总不能一直胆战心惊的生活。等有了孩子,她不就每天跟惊弓之鸟一样,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康云章一怔,没想到这个傻小子突然开窍了,居然知道摄政王的软肋就是王妃。他挑了挑眉,明显看见阮景昕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不得不向庞禹狄递了个赞许的眼神。庞禹狄难得被康云章肯定了,更是起劲:“老大刚才也看见了,皇上二话不说就把当作挡箭牌,等以后有了小世子,很可能皇上第一时间就接到皇宫去,美其名曰是让太傅一起教导,实际上就是质子,以后好威胁老大。”
康云章揉了揉额角,虽然庞禹狄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却扯远了。他还要再说,却被阮景昕打断了:“好了,这事到此为止。”
阮景昕也明白,这两个人是过命的兄弟。康云章若不是为了他,绝不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如今幼帝已死,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再计较下去又有什么意义?“长公主已经让人平安送回去了?”
康云章点头:“属下亲自点了几个靠谱的兄弟,把长公主送回去。”
庞禹狄忽然嘀咕道:“鬼医送来的那个人,该怎么处置?留在府里,还是直接送到庄子上?”
阮景昕也有些疑惑,鬼医很少多管闲事,居然把一个陌生人送到自己手上,严明要待会京中。若非耽搁了一下,他们很可能就会遇上城门的惊雷。他揉了揉白狼的脑袋,后者舒服地整个趴在阮景昕的腿上。庞禹狄也跟着笑了:“要不是阿碧警醒,老远就闻着一股惊天雷的火药味,也不可能让我们避开。”
那么多的惊天雷一起炸开,别说他们身负武艺,估计能飞天遁地都逃不过。他就不信了,那么多的惊天雷藏在城门外,幼帝真的一无所知?庞禹狄是一百个一千个不相信,像幼帝那样的人,不会顺水推舟让戎族人把摄政王除掉?既不脏了自己的手,又能达到目的,简直是一石二鸟。幼帝尽可以事后表达一下对摄政王的哀悼,举行隆重的葬礼,或许还大方赏赐,转身把黎家军牢牢握在手里。若是不能为他所用,就把人分散开去,各个击破。到时候,他就能安枕无忧。庞禹狄原本对康云章的举动有些膈应,毕竟对方没事先说一声就直接把幼帝解决了。如今想来,康云章如此,倒是给摄政王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先留着,等他身体恢复好一些,再送走不迟。”
阮景昕跟鬼医是莫逆之交,不介意帮一点小忙,毕竟是举手之劳罢了。再说,鬼医送来的人,绝不会对他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