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看见,并不阻止,迈步向匠人院内走去。 先收了两千两银子,知错能改,还有能宽恕的余地。 但再收四千两,人称太监狗腿。 谁爱恕谁恕。 他自认待匠人们不薄,他们十几人的饭蔬食饮水,皆和林家主子相同。 逢节有节礼,有新发现便有奖赏。 动辄一二百两。 而他们每月的俸禄,不足十两。 匠人院里。 和赵嗣相熟的匠人,还想替赵嗣说几句好话,想让林松饶了他。 林松道:“工厂开工至今,他前前后后所得银两足有六千五百两。若你觉得他可恕,大可以寻太子殿下为他讨情。”
众匠人全都变了脸色。 六千五百多两,那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没人再问为何撵走赵嗣。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决口不提赵嗣的事情,在林松的吩咐下。对着一辆自行车百般研究。 但他们研究的方向,不是让自行车骑起来更轻松,而是如何更简单的把自行车做出来。 这几天。 这里出现过很多奇形怪状的自行车。 有纯木制,有木轮胎铁架子,也有木架子铁轮胎。有的根本连自行车的形状都看不出了,变成手推式三轮车。 林松出钱买东西,让他们拿着研究锻造。 还招募了好些铁匠、木匠,专门为他们打制东西。 自己也画了在工地见过的铁制小推车等,方便运输的车类图纸。 还因此得到了一张工地相关的,水泥配比图纸。 林松看着这图纸,嘴角直抽抽。 终是先收了起来。 林松照旧在匠人院待到晚间。 林府的下人在晚间的时候,照例来说前一日工具好用不好用,又推走今日的工具去用。 不多时,丫鬟奉上饭菜。 林松照旧和他们一起吃了饭,才回了明心阁。 才到明心阁。 香菱和禄儿迎他进去,又打水净面,又端茶来。 林松习惯性的抬手,示意拿书来。 禄儿不解的看着他,往他手里放了一盘栗子糕。 林松都笑了。 把栗子糕还给禄儿,自己伸手拿了书来。 禄儿见状,傻笑一阵,忙放下栗子糕,去拿扇子给林松扇风。 林松看着书,将要睡时。 忽见桌子上摆了几张请帖,打开一看。 有贾环的,有苏柘的,还有朱云程和史咏怀等人的。 林松看了两眼,看香菱还在,笑问道: “怎么不早些拿给我?”
香菱看了,下意识的说:“喜儿姐姐……” 她说到一半,才想到喜儿已经去了工厂。忙说: “以往都是喜儿姐姐管的,我们都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香菱说着,见林松脱鞋。 她下意识的看向门外,却不见禄儿端水进来。 香菱出去一瞧。 禄儿还在外面吃偷吃栗子糕呢,两个腮帮子鼓的,如同成了精的豚鼠一般。 “禄儿,没打水么?”
禄儿一惊,满嘴的栗子糕噎得她眼睛发直。 香菱忙倒了一杯茶,让她喝了顺气。 禄儿喝了一壶茶才顺过气了,却才顺了气,便忙要去打水。 才站起来,就见林松倚在门边,笑看着她们。 禄儿的脸瞬间红透了,下意识的用还有栗子糕残渣的手去擦嘴,越发擦的满面油光。 林松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就偷吃吧,回头有厉害的老妈妈教训你。”
禄儿把脖子一缩,滴溜溜的黑亮眼珠子,配上她那张有点点肉的小脸。越发像个会说话的豚鼠,让林松忍不住想说: “建国前也禁止成精。”
香菱看林松没有发怒的迹象,也在一旁笑,又催促道: “你还呆呢,快把水给哥儿端进去,哥儿要睡了。”
禄儿这才和小丫鬟端了热水进去。 香菱服侍着林松睡下。 等到次日。 林松看着贾环前几日下的帖子,到底去了茶馆。 茶馆中。 今日是林松先到。 到一楼,忽然发现今天早上本要演的西游记,变成了牡丹亭。 林松向小二问道:“怎么回事?我记得是按章回来,早上只演西游记。”
这个新来的小二不认得林松,嗨了一声,道: “昨个来了一个贵少爷,竟是晴姑娘的旧主。他们一见便哭了,那少爷走后,更是哭了一夜,到今天两个眼睛哭的核桃似的。早上一瞧是发了高热,今儿吃着药还哭呢。”
林松闻言,摇摇头道:“你去告诉她,有空为他哭,不如想想自己的来日。没担当的废物,为他哭断肠子,也是白哭。”
“那不行,我还要干活呢。”
他说着,又低声道: “而且她脾气可大了,我可不敢上前讨没趣。何况我这等嘴脸,门都进不去。”
他说着,又聚起笑脸,去招呼别人去了。 林松便向多福道:“把我刚才的话,和晴雯说了去。贾宝玉的为人,你也清楚,说完请名医来瞧了。务必把她的病治好了。”
说着,林松上楼去。 还未上去,就听来看西游记的人说: “好好的,怎么变成了西厢记?我可是冲着玉兔公主来的。”
林松嘴角一抽。 站在楼梯上看茶楼。 布置的极好的看台上,扮演崔莺莺的姑娘缓步上台。虽然及不上晴雯、香菱之流,却也是面如端月,行稳持重,颇有些大家小姐的样子。 只是颜色稍差些,便是满眼狡黠的红娘,都比她漂亮些。 而看台下,已经是座无虚席。 虽然还是孩童居多,也有那些爱看戏的老者了。 林松往二楼雅间去坐了一阵,贾环便到了。 只是除了贾环,来的只有贾琏。 林松眼里的笑意,在落到贾琏身上的时候,越发浅淡了。 “环兄弟,琏二哥身上好。”
林松礼貌却疏离的拱手问礼。 贾环脸上的笑容微僵。 而贾琏笑道:“许久不见,子松越发超逸了。”
“琏二哥谬赞,我竟是真真正正的大俗人。”
说着各自坐下。 预想中的兄弟相聚,从互捧几句。很快就在贾琏的。 “我记得织造工厂收棉花,这几日为何不收了?还换了别家。我也不瞒你,我也从泰公公哪里买了不少。”
“他论银子定的薛家,又争权求财。却不知这工厂,是太子殿下希望做好,大量产布惠及天下,而不是满足他的私欲。”
林松说着,端着茶杯,却一口没喝。 贾琏听出林松话里有话,只当不知道。 而林松也懒于和他卖关子,只笑道:“他们这帮子公公都死光了,脏银也全上缴太子殿下。此事就此揭过,无人再提。”
贾琏一噎。 但想到他们高价买的棉花,他还是说: “我记得工厂缺棉花,我这里还有好些棉花,不知工厂还收不收。”
“新的商户已经送了好些,不过琏二哥有心,我们自然是收的。琏二哥当面,三百文一斤也使得。”
林松笑道。 贾琏的笑容僵硬了。 三百文。 九百文买的,打算三两银子卖给薛家的棉花。 到林松这里只给三百文。 “三百文么?”
贾琏有些笑不出来。 他们这一次可足买了两千斤。 “我问过各家,今年并不缺棉花。新的棉商也是出手阔绰的,现在的棉花两三个月都难用尽。 若是别家来卖,三百文也没有,昨晚上棉花价格最低的那家,已经降到了一百多文。”
贾琏眼皮子狠狠的跳了跳。 可不是降吗? 仗势欺人的死了。 冤大头白花了这么多银子,还为此丢了差事,看见棉花就来气。 现在各家都在卖棉花,说不定今天一百文不到就能买到。 “罢了,三百文便三百文。”
贾琏应下了。 林松闻言,又说了几句,便要走。 贾琏、贾环忙拦住他。都笑道: “再坐一坐吧。”
说着一同扶林松坐下,还做好似不经意的提起贾政将外任学差的事。 林松笑着恭贺,恭贺罢了,便又一次告辞离去。 贾琏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大家都是世家子弟,林松能这么决绝的要走。 定是早得了信儿。 贾琏如何坐得住,他看了眼贾环,忽的指着贾环怒斥道: “没用的东西,早晚二老爷把你肠子踹出来!”
说完便夺门出去。 贾环低着头,坐在原地,放在桌下的双手握的极紧。 却没人主意他是何心情。 茶馆下。 正巧演到崔莺莺在带上枕头,去寻张生的片段。 林松便在楼梯下看了两眼,正要走。忽然多福寻过来,说: “爷,您瞧瞧吧,晴雯姑娘一心求死呢。”
林松想这也是几百两银子,便笑着同他去见了晴雯。 他倒不是第一次见晴雯,多年前在荣府住的那阵子,也没少看见她。 但这么多年过去。 晴雯长开了,一张脸越发娇艳动人。虽然眼睛还肿着,可那眸子水亮秀气,纵使病容难掩。加上这一身的灵秀聪慧之气,可真真是病西施了。 而晴雯也认得林松,忽见林松进来。唬的她顾不得病,忙起身下来,规规矩矩的向林松行礼问安。 林松摆摆手,笑道:“你已非仆婢,不必如此,道声万福便是。”
“是。”
晴雯应下,却无多少驯服之色。 林松也不在意,只是问道: “你跟了宝玉多年,他在荣府,可做的了主?”
“他。”
晴雯还未说。 林松就接着问:“谁立意撵你出来?”
晴雯垂头咳嗽了一阵,水亮的星眸看着林松,甚是哀戚的说: “我只当不得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