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瓦灰墙,古木参天。 严霜轻覆之下,冬日的禅院寂静得如同纸上的一幅画。 哪怕有一丝动静,也是观画的人眼睛花了。 啄食瓦缝间草籽的鸟雀都不再鸣叫,生恐啼破了这一方静谧。 像是不敢惊醒一个万籁俱寂的梦。 然而,曲径通幽处,别有春意深。 后院一间小小的禅室内,靡靡的香气缭绕绮丽,销金帐子垂拖到地上,连同散落的衣物迤逦铺陈了一路,显然是从进门起就宽衣解带。 情急的痕迹比比皆是,令人不忍直视。 靠墙的广式螺钿床上被翻红浪,隐隐约约可见两个人纠缠得如胶似漆。 这两个人居然在清修之地行此无耻之事,显然是胆大妄为之辈。 在他们心中,神佛礼教都成了摆设。 一番激烈过后是长久的沉默,如同疾风骤雨后死一般的宁静。 金炉香尽,残烟袅袅。 男子的手指在女子的肌肤上流连徘徊,薄被掩映下的水蛇腰慵懒地扭动了一下,甜腻的嗓音带了沙哑:“饶了我吧!人家实在吃不消了。”
男子轻笑:“就要你下不了床,这样才能弥补我的相思之苦。”
女子笑声娇媚,直酥到人的骨头里。 灵蛇般的身体花枝乱颤,引人深陷。 “你这程子忙什么?”
又一番颠倒后男子低声问。 “我能有什么可忙的,”女子娇弱无力说:“不过是侍奉母亲、做些针指罢了。”
“不信你那么乖,”男子微眯着双眼,嘴角挂着一抹邪笑道:“你这么妖精似的,岂是安分的主儿?”
女子没搭话,她眼前闪过一张少女的脸,明明还带着稚气,却总是轻轻巧巧就能化解危局。 莫非她能未卜先知? 当然不是,那就是极为聪明机警了,看来要对付她还真得好好下一番功夫。 她翻了个身,抬头看了看身旁的男子,发觉对方有些心不在焉,便朝他脸上吹了口气道:“又在想哪家的美人儿呢?”
男子回过神来,笑道:“你这个小妖精就已经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了,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女人?你这爱吃飞醋的小东西。”
话虽如此,他刚刚的确在想一个人。 还未长成少女,在他眼中不过是颗青涩的果子,远远未到甜蜜诱人的年纪,可偏偏挂在豆蔻梢头不让人采撷。 世间事往往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就算再平淡无奇,一次两次得不到之后,就会变得分外特别。 还是要继续想办法,办法总是会有的吧。 二人各怀心腹事,表面上彼此逢迎。 在身体上,他们各取所需,大可以放肆尽情。 而心事,却是不能轻易分享的。他们的心犹如沼泽深处的泥淖,黑暗腐朽,轻易不能展露给别人看。 “三天后正是礼佛的好日子,你还来不来?”
男子问。 “还来这里?”
女子妖娆的媚眼斜横:“来的太频繁不好吧?”
“我只是觉得每次来这里你都格外有兴致,”男子语气邪魅:“比在别的地方有意趣。”
女子笑骂一声,啐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安好心的,饶是得了便宜还不忘拿人家凑趣儿。”
“我说的是实话,”男子低笑:“你倒说说,我和我哥哥,你更爱哪一个?”
女子脸上闪过一抹潮红,佯装嗔怒道:“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我被你们哄上了手,只能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子笑不可抑,搂住她道:“我猜你爱我更多一些,毕竟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哥哥嘛,只能算第二个。”
女子不再说话,透着一丝倦意的脸失却了表情,像是个精雕的人偶。 思绪犹如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栽下去,直落到往事的深渊里。 那是两年前的早春二月,花朝节那一天。 她早起就打扮得妍丽娇媚,坐了车出城迎花神。 车马拥挤的东城门,她坐的马车被挤下了道。 赶车的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她和同车的二姐姐不得不下了车无措地站在路边。 这时候翩翩一骑来到近前,她抬眼去看,心头如撞鹿。 家世显赫,长相俊俏的少年公子本就是她梦里的常客。 只可惜,他的目光更多落在一旁的二姐姐身上。 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但总有人说二姐姐比她美。 甚至还有人说二姐姐像韦家的大小姐——那个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儿。 她面上唯唯,心里却不屑,那些人不过因为二姐姐是嫡出的,就处处巴结讨好。 那二木头也就比泥人多口气,怎比得上自己活色生香? 她不到十岁就已经会描眉画鬓,涂脂抹粉,可惜只能无人的时候,自己在房中悄悄对镜描画。 她知道家里的人不喜欢女孩子过分打扮,说那样轻浮不稳重,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喜欢束腰,可二姐姐偏偏束胸,简直是倒行逆施。 那位公子将马车赶上路来,二姐姐低着头蚊子哼哼似的道谢。 她偏不,仰起了精心描画的脸儿对着他甜甜一笑,甚至在上车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帕遗落到地上。 她知道自己不矜持,可如果矜持了,又唯恐错过他。 情愫这种东西,一旦萌发出来就会像荒草一样疯长,更何况里头还夹杂了嫉妒。 她就要把他抢过来,不准他看着别人。 她的心像一只盛满了甜酒的杯子,轻轻一晃,里头的热情就会洒出来。 果然,没过三天,她在相国寺拈香的人群里又看到了他,彼此对望,了然于心底。 第一次幽会,她的心跳得快极了。 在那间茶楼的小小雅间里,她被紧紧抱住,之后半推半就地有了下文。 而后数次偷期缱绻,让她深谙此中滋味,越发割舍不下。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在某个隐秘的房间醒来,发现躺在身边的人竟然换成了那人的哥哥! 她惊恐无措,想要逃开,对方却又一次霸道地掠夺了她。 慌乱与羞怯过后,她屈从了本能。 她早就知道,自己骨子里有着蛇一样的本性。 这兄弟俩,恰好把她沉睡的蛇性唤醒了。 从此,她沦为兄弟俩的玩物。 可他们同样也做了她的玩物。 既然喜欢又何须伪装? 人生苦短,她更愿意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