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九溟,沧歌就要幸运得多。 沧歌沿着海洋到凤凰衔书台的路径,终于在一个名叫桂花集的小镇找到了九幽界的长庚少君! 长庚一身黑袍,嘴角隐隐可见两颗獠牙,背后一对巨大的蝙蝠羽翼。 见到沧歌,他沉声道:“帝子来得真快。”
而沧歌的回答,就是挽弓搭箭,一箭射出! 玄穹殿,水幕前,几位灵尊认真观战。 长庚这只蝙蝠时年四千一百岁,能为一界少君,其战力自然不弱。但两千六百岁的沧歌却更在他之上! 几位灵尊虽觉少仓帝教徒过于严苛,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帝子的战力。 沧歌箭袋里,共有十二支冰箭。她与长庚对战,不过第八支箭,已然稳居上方。 几位灵尊观战到一半,已经明白少仓帝的用意。 点石灵尊立刻道:“来人,将帝子这一战取影成像,供神族……乃至凡间百姓瞻仰。”
屠疑真君早知其意,道:“是。”
少仓帝神情仍是淡漠,四位灵尊却多少心怀敬畏之意——外域强者如此之多,单单来了个九幽界的长庚少君。此人的身份与修为,正好供沧歌扬名。 很难说是不是少仓帝故意引诱其来此。 太古神仪方才现世,他已经想到诱一个合适的敌手为自己弟子立威扬名。 其心机之深沉,实在令人叹服。 沧歌仅用十箭,就将长庚击杀。 几位灵尊自然满口溢美之词,然而,就在此时,死去的长庚身边,缓缓凝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悲问! 几位灵尊顿时齐声道:“陛下!”
水幕前,沧歌眼见悲问现身,似乎也是一怔。但很快,她挽弓搭箭,直指悲问。 悲问看看倒毙的长庚少主,又看看沧歌,悠然道:“我道是谁。少仓帝的小崽子,看样子还有点实力。今日,本剑主陪你玩玩。”
四位灵尊心中焦急,再往座上一看,只见少仓帝连同屠疑真君都已消失不见。 灵尊们心下一松,又十分不屑——看看,是谁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又比谁都着急的。 果然,几乎同时,就在沧歌身边,王座凭空显现。 座上,半玄半赤的君主慵懒倚靠,他居高临下,对自己的弟子道:“既然悲问剑主要指教晚辈,还不领受?”
四位灵尊互看一眼,几乎同声问:“他……要让沧歌挑战悲问?”
“还是刚经历一场打斗的沧歌?”
这太疯狂了。几位灵尊同时皱眉——万一沧歌力竭,被悲问一剑斩杀。仓颉古境哭都没处哭去。 水幕中,沧歌力战长庚,虽不致伤重,却也已经气息不稳。她回看一眼少仓帝,少仓帝轻转着手上的五行提珠,道:“怎么,本座亲传弟子,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吗?”
沧歌容色一肃,她缓缓跪地,向少仓帝一拜,毅然决然,道:“弟子定不堕师尊威名,若不能战胜悲问,愿提头来见!”
“……”少仓帝转动提珠的手一停,连神情都有片刻凝固。 一旁,屠疑将军也是满腹苦水。 ——不是,谁让你死战了?!你一个后生晚辈,残血对上一剑天的剑主。接他两招便是天赐佳话,合该流芳寰宇。你疯了你要战胜他啊? 他只得小声提醒:“帝子……”一边说,一边拼命摇头。 玄穹殿,水幕前,四位灵尊眼看自家天帝那瞬间的震惊,个个捧着肚子,笑得打跌。 笑完之后,四位灵尊端起桌案上的琼浆,遥敬一番之后,笑盈盈地豪饮。 “哇……” “呸……” “呕……” “靠!”
……四源灵尊,没有一个不骂娘的。 水幕中。 剑主悲问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无知小儿,来来,本剑主倒要看看,你如何提头去见你师尊。”
话到这里,反悔便不是那么体面。 但幸好,少仓帝自收了这么一个弟子之后,也经常不体面。 他懒懒地道:“悲问剑主既是长辈,也是贵客。岂会跟你一个晚辈争斗?交手两招受教一番,也就是了。”
沧歌皱眉,只得拜道:“弟子知道了。”
悲问见状,笑可不抑:“少仓啊少仓,本剑主若是两招之内,取了你这爱徒的性命。你可莫要心疼。”
一剑天与仓颉古境争斗多年,悲问自认对少仓帝还算有几分了解。少仓帝此人,心机深沉,为人阴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亦然。 他原以为,少仓帝经此一激,必会说两句狠话——比如“那也是她命该如此”之类。 毕竟胜负未分,他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然而,王座之上,少仓帝转动着五行提珠,轻笑一声,竟是回护道:“不至如此。悲问剑主大可放心。若她不敌,孤自会出手相护。”
胜负未分,自退三分。不是此人的作风。 悲问微怔,再次转头看向沧歌,沧歌哪管他们说什么,她挽弓搭箭,第十一箭出!少年的帝子,历经一场苦战之后,向年长自己近两万岁的前辈悍然进攻! “好强的气劲!”
悲问周身剑气激荡,他手向背后,凭空抽出了本命宝剑。古朴的宝剑,触之如无锋。他凝聚剑意,厉声道:“来!”
沉喝落地,剑气交错纵横,直扑沧歌!如琉璃碎裂的炸响一声接一声。一箭一剑,似乎凝聚了整个古境的光彩! 悲问轰然一剑破碎箭气,周身战意都被激起。他再没有戏耍玩闹的心思,长剑直指沧歌:“悲问,请仓颉古境帝子,接吾一剑!”
话落,他周身剑气如网,层层织叠,一把巨剑的光影直斩沧歌! 这一剑,不算绝杀。却也没有容情。 交织的剑网吹毛断发向沧歌笼罩而去。沧歌没有退,不仅不退,她撤去了周身所有的防御气劲。回收所有灵气。然后,她取出最后一支箭,竭周身气血。 冰箭原是透明的,而如今,整支箭矢饱饮她的鲜血,红到刺目。 少仓帝目光微凝,玄穹殿,四位灵尊更是纷纷起身,屠疑真君已经忍不住握了兵器在手。就连剑主悲问,也屏住了呼吸。 一切不过一瞬,而在众人眼中,却仿佛时间定格。天摇地动之后,众人方闻得一声惊天巨响。箭矢与剑网交缠,血红的碎片炸开。 年幼的帝子被震得后退许多步,嘴角鲜血狂溢,脸色却是惊人的惨白。 她手中冰弓寸寸开裂,张弦的手已然皮肉翻卷。 但是,她接住了悲问一剑! 当漫天尘埃落定,悲问就站在她对面。眼前少女绿衣褴褛、金甲破碎,人却站立如松。 一瞬间,悲问几乎以为她死了。 但是许久之后,少女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她回身,仍是跪在少仓帝面前。她身上被剑网割伤,双手满是裂口,但她跪得笔直。她拱手道:“师尊,弟子已经与悲问剑主交手两招。”
字字喋血。 悲问很难形容那一刻的震撼,他站在原地,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少仓帝仍然面色疏淡,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他看向悲问,道:“剑主下次再不请自来,就别怪仓颉古境不懂待客之道了。”
话落,他袍袖一拂,半玄半赤的君主连同屠疑、沧歌一并消失不见。 悲问在原地站了许久,待到战意散尽,他回望一片狼藉的战场,喃喃道:“真是……后生可畏。”
涉川。 少仓帝带着沧歌,刚刚返回。沧歌已经站立不稳。少仓帝伸出手去,刚好接住昏迷倒落的她。 “帝子!”
屠疑惊呼了一声,少仓帝立刻道:“别说话!”
话落,他将沧歌打横一抱,迅速进到后殿。 涉川之后,有一片灵海。灵海终年雾气缭绕,其上有两方法座。 早年时候,少仓帝经常带着沧歌在此处修炼。后来沧歌修为日渐精进,不需要他再随身护法。这里也就成了他为沧歌的疗伤之所。 沧歌经常受伤——因为少仓帝急功近利的教学进度,导致她常常重伤,甚至几度濒死。 为此,少仓帝对于为她疗伤这件事,也有丰富的心得。 他将沧歌放到法座上,自己则在后方法座盘腿而坐。他一双手掌刚刚贴上沧歌的后背,沧歌体内汹涌的剑意便狂杀而来。 剑主悲问,入道两万五千年。其剑意之诡谲难测,远不是沧歌能够承受的。好在少仓帝表现出的维护,让他没有痛下杀手。 ——他毕竟只是为太古神仪而来,并不想跟少仓帝拼命。 仓颉古境毕竟是少仓帝的地域,二人在这里交手,他以客犯主,讨不了便宜。 但饶是如此,沧歌所受的伤,依然比看上去严重得多。 少仓帝立刻以自身元神融入沧歌灵台。 沧歌的灵台是一汪春池碧水。碧水之中,那个少女未曾着甲,一身碧色罗衣,倒伏在地。凌乱纵横的剑意仍在攻击她,碎光密密麻麻,在她身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少仓帝迅速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再以自身灵力,化解着一道又一道的剑意。 可就在此时,怀中少女突然抬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然后她抬起头,唇瓣缓缓地吻住了他的喉结。 元神的触感,较之法身要敏感万倍。 是以,神交的快感,亦远高于肉身凡胎的欢好。 少仓帝被这一触碰,只觉得一股电流自她唇痕处密密麻麻地炸裂开来,让他全身酥麻。 “沧歌!”
他低声喊。 然而这显然是徒劳的。 悲问那一剑有问题!悲问虽剑道大成,但早年极其重欲,钻研了许多歪门邪道之术。 这个无耻之徒,恐怕是给他暗藏了一个“惊喜”! 少仓帝心中震怒,但如果不能迅速化解剑意,只怕沧歌功体受损,影响她日后修行。 少女面色苍白如纸,素手握着他的衣襟,唇瓣上向,蹭过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少仓帝攻于心计、漠视情感。多年以来,他并不耽于儿女私情。 自然,他也并不习惯神交。初次神魂交融的摩擦,让他心神悸动,神魂颤栗。 一道一道的剑意密密地围攻着他,他紧紧护住怀中的少女。少女温暖柔软的唇舌,像是融化在他的神魂里。 “沧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回吻了她,但说话之间,声音已低哑。而少女双目紧闭,毫无应答。 灵海之外。 屠疑真君带着伤药匆匆走进来。 他跨过灵海氤氲的雾气,在靠近法座时,他蓦地停下了脚步。 两方法座距离极近,少仓帝盘坐在沧歌身后,本是为她疗伤。 但他指节分明的右手自沧歌肩头滑下,沿着少女的胳膊一路摸索向下,紧紧按住了少女的手背。 最后,二人双手交叠,少仓帝缓缓施力,手背青筋条条爆起。沧歌的右手被他抓握着,死死按进灵海里,沾染了满手花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