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霜的故事很长,在外飘荡的那五年里她经历了许多,如果没有陆云悠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怕是无法面对江湖中的许多阴暗。
她给谢潮生讲他们一起去白家村,只见村里荒寂无人,一片萧瑟。 当年百姓起义,白家村众人也纷纷入世。 他们在江湖中是有点威望在的,他们号令一发,江湖人也紧随其后,一只由江湖人组成的起义军应世而出,听从尹珉的大军指挥,兵分两路,为尹珉打入京城断绝后患。 只是,他们之中的多数人,都回不来了。 本就隐世的村庄从此销声匿迹,后起之秀亦不再以在此铸成的剑为闯江湖的开端。 陆云悠唏嘘:“为避免更多百姓惨遭昏君暴政而入世相助,却没能分得半分名声,更是落得村庄泯灭、人烟消散的地步,真的值得吗?”“家国家国,没有家,何成国?昏君当道,百姓苦痛,起义已是大势所趋,若此一战败,百姓依旧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他们的入世能换来盛世太平,自是值得。”
白流霜朝着白家村的方向跪拜,磕头三下,替师父,也替自己。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白流霜转身离开,陆云悠便跟在她身后。 “流霜,之后你想去哪?”
“不知道,没有出来走过,四处走走看看。你呢?”
白流霜反问。
“我很多地方都走过了,要不去岭南看看,听说那里虽穷乡僻野,吃法倒是千奇百怪,我还没去过呢!”陆云悠将脑袋凑到白流霜眼前,对她说。
“也好,那便启程吧。”白流霜嫌弃地推开陆云悠的脑袋应道。
于是这五年里,除了师父的忌日时期,白流霜会快马加鞭地带着陆云悠回子清祭拜以外,其他日子都是两人在慢慢悠悠的赶路中度过的。 即便如此,两人的足迹还是几乎遍布了整片华夏大陆。其中虽然也有过不少意外,但最后都能被他们化险为夷。 “我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江南。只是江南变了,民生变了,我也变了。”白流霜叹了口气,深陷于回忆之中,眉头紧蹙。
“当时本是想去京都,途径此地,见饿殍遍野,毒父食子,于心不忍,便试图以绵薄之力救济他们,在这侯山上一待,便是五年。在北杨寨的生活刚开始有所好转时,云悠便离开了。他母亲给他写信,说他父亲病危,命他速归。云悠临行前将大当家之位转交给我,当时寨中有些人对我还是多有不屑的,所幸他们念在我们的救济之恩,倒也愿意听我命令,久而久之,也不再有异议。”白流霜讲得有些口干舌燥,还不待她伸手倒水,谢潮生便主动提起茶壶给白流霜倒。白流霜轻叩几下木桌,浅抿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谢谢你愿意听我讲废话,这些我与他之间发生的鸡毛蒜事,鲜少人知,今日触景生情,竟不知不觉讲了起来,你莫在意,听过便忘了去吧。”
白流霜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谢潮生重新给白流霜的茶杯斟至八分满,再给自己倒上,而后朝白流霜一敬。 “姑姑愿意给在下讲,便是把在下当自家人,何须客气?在下倒是十分愿意当姑姑的树洞。”
“你若把我当作自家人,就别在下来在下去的了,听着怪别扭的。”
白流霜拿起面前的茶杯,朝谢潮生一举,一饮而空,算是回敬。 之后她便看着空空的茶杯,一言不发。 “既然姑姑这么讲了,那我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你的故事讲完了,不知可还有心情听我讲讲你师父的故事?”
谢潮生见白流霜这幅模样,便猜到白流霜此时已经忘了要问他自己师父的事,一时半会估计不会主动提起,谢潮生便转移话题,试图将白流霜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也打算进入原本的正题。 白流霜原本还未从伤感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此时听谢潮生这么一说,猛地抬头,落寞的眼神直盯着谢潮生,原本就泛红的眼眶之上不知何时已盈满了泪水,将要夺眶而出,就像一只脆弱又无助的麋鹿。 谢潮生有点心疼,白芷在白流霜心里是重要的什么程度,当年白芷的决定到底对白流霜的影响多大,才会造成她如今这么强的执念,一旦提及便容易变得脆弱而冲动。 谢潮生知白流霜心切,便不再言他,开始讲述起自己在祖父的遗物中看到的记录。 “在祖父的日录中,元安八年,白叔公刚接受了朝廷招纳,入朝当了个谏官,当时的丞相是我曾祖父,知道祖父与他相熟,便对初涉政坛的白叔公多有关照,处处照拂着些。当时祖父应该还不清楚白叔公的情况,是从曾祖父那得知的。出于关心,祖父私下特地去找白叔公,于是便有了在日录中记下的一段对话……” 日头逐渐升高,等到谢潮生讲完,已是日照当天。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程僖帝的私心,水云缺前辈不会死,我师父也不会死?”
白流霜听完谢潮生的讲述,已经完全从先前的伤心中脱离出来,此时的她对谢潮生的话半信半疑。 “无法保证,但春闲寨的覆灭确实是因朝廷军兵,这一点我相信无论你问谁都可以得到考证。若仔细推敲,一个小小山寨,为何要大费周章派出禁军前去围剿,厢军岂不绰绰有余?若非帝王有所图,恐怕难以信服。况且……” 谢潮生顿了顿,看着白流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在这之后,程僖帝颁布了什么诏令?得益之人又是谁?”
谢潮生的话像是一记棒槌,在白流霜的大脑中反复敲打,她只觉得脑海一片混沌,一时之间接受的信息量太多,她有些转不过来,被动地跟着谢潮生的节奏走。 “招纳江湖人士,却只有师父一个人应征,之后在程僖帝的扶持下,一路坐到丞相的位置,并提出很多与民生密切相关的建议,逐渐改善民生,为程僖帝稳定根基……” 白流霜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猜想之中,一边回味着谢潮生的话一边揣摩着前因后果,并没有留意到谢潮生在她说话间眼里闪过的一抹哀痛。 “砰——”地一声,一个小孩破门而入,许是已经在门口偷听已久,早便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此时一进门就心急如焚地喊道:“流霜姐姐,这人心眼可多了,你可千万别被他……” 刘乐君的话才刚说到一半,便被谢潮生打断了。 谢潮生眼神慵懒地看着门口的刘乐君,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浓浓的威胁。 “小公子可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