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就这么简单?”
白流霜看着陆云悠将孙四死死捆绑在木桩上,不免诧异官府久久无法搞定的阴险小人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陆云悠迷晕绑起来了。 “之前官府一直没抓住,是打草惊蛇,他狡诈不过于跑得快,除此之外这幅大腹便便的模样,怕是随便一个捕头都能搞定他。”
陆云悠打了几个死结,便起身站到白流霜身边,与她一齐看着那些惨遭苦痛的孩子。 “他们该如何处理?”
陆云悠的心揪着痛。
“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被拐卖的,把他们交给官府,让官府的人帮他们找回父母,回归家庭,或许是最好的。”白流霜也不太好受。
陆云悠叹气,道:“也是,我们并没有能力带着他们去找父母。交给官府处理是最好的选择了。”“哥哥姐姐,小心身后!”
一道童声骤然响起。
白流霜闻言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见陆云悠一把转身绕到她的身后,为她挡住攻击。 她只听“嘶啦”一声,连忙拔出剑转身指向来人,竟是苏醒的孙四,他手中拿着一根布满倒刺的鞭子,方才正是此物打在陆云悠胸膛,硬生生刮出一片皮肉,直见了血。 二人这才知此人确实有些本事,是他们轻敌了。 此时不是关注陆云悠身体情况的时候,白流霜只希望那倒刺无毒,希望陆云悠能再撑会,便提剑直奔向孙四。 陆云悠站在原地,胸前的痛还没缓过劲来,难受得蹙起了眉头,看看缠斗的两人,又看看身旁走近的孩子,正是之前偷他钱包求他帮忙的人。 “你也不简单呀!”陆云悠没有多说,他知道这孩子会懂他的意思。 孙四和所有孩子都睡在一间屋子,孙四睡床上盖被子,孩子们却只能打地铺报团取暖。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喧闹,陆云悠在进来之前便往里面放了赭面的迷香,确保每个人都昏睡过去了,这才敢往里头闯。 从放迷香到现在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不仅是孙四,连这孩子也醒了。 不是早有防备屏住呼吸一直装昏,便是有内力护身,在只吸入一点点的情况下身体功法运作很快就能驱散,所以只昏迷一瞬,顷刻便能醒来。 陆云悠根据刚才的情况,猜测这孩子是后者。 “何松,蜀中将门子代。”
何松拿出放在鞋底的药包,打开后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到陆云悠的伤口上。 “这是我家祖传的秘方,各种皮外伤都能治好。孙狗的鞭子狠得可,一鞭子下去要不好好医治准流脓感染,这里的孩子多是这样病死的。这药我随身只携带了这一包,幸好藏在鞋底没被歹人搜了去。这药虽救过我几次,但每次都只撒上毫末,不敢多用,更是无法分给那些伤病之人,心中多有愧疚。现在你为了救我们受伤,剩下的便全给你吧,反正之后可能就用不上了。”
何松边说边抖动着手中的药包,却被陆云悠止住了:“还是留着些防身的好,这些便够了,谢谢你的好意。”
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递给何松。“这是我家那边的秘方,也挺管用的,当作交换了。出门在外闯荡,难免会受伤,这点伤我早习惯了。倒是那位姑娘细皮嫩肉的,要留下疤痕多可惜。”
语毕,便提起大刀去支援白流霜了。 白流霜虽得了白芷真传,剑术身法自是无可挑剔,然而因是第一次参与实战,且对方诡计多端,一根鞭子甩得龙飞凤舞,几番靠近都不得而终。 此时见陆云悠赶来相助,白流霜虽担心他的伤,但也明白只有这样才能破局,便向陆云悠使了个眼色,也不管他能否会意,就按自己的想法上了。 不过陆云悠倒是没有犹豫,竟离奇地能意会到白流霜的想法,两人虽认识不过一日,默契得却像是并肩作战过很多次。 陆云悠来到孙四身前,与他缠斗,而白流霜则离开了他视线,不断突袭,两人都不能给孙四造成致命伤,却能一直消耗着他的体力与耐心。 直到孙四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了,陆云悠的刀竟被孙四的鞭子完全缠绕住,此时孙四已经忘了还有白流霜的存在,见制住了陆云悠的武器,又从怀里掏出几片飞刀,还未脱手,一把剑横穿心脏,一击毙命,孙四终究是双膝跪地倒了下去。 白流霜有些嫌恶地掏出手帕擦拭着松月剑上的血,待擦拭干净后,便将这块染了血迹的手帕盖在孙四肥头圆耳的脸上。 “叫何松是吧?”
抬头见何松逐渐走近,白流霜笑着上前抱拳作揖,“多亏你的提醒,流霜在此谢过。”
继而转身又朝着陆云悠道谢:“今日你替我挡下这一鞭子,日后若有何事相托,必是在所不辞!”
陆云悠见她方才与孙四缠斗还有精力听他们的对话,便猜到白流霜确实是有点实力在的,甚至刚刚的战斗中可能还没使出全力。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朝他道谢的白流霜,想起刚刚两人打斗过程中的配合还有之前在街道上发生的事,不由得感慨她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答应与他一起来此,将马托付给小摊主照顾,不加以交流便要与他打配合,不知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对他人有着盲目的信任。 所幸都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不然这看着初入江湖的女娃娃该如何面对江湖的阴暗。 陆云悠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流霜不必如此客气,我们现在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了。若我没猜错,你也是个出门闯荡江湖的侠客吧?独自一人行走多孤独,不如结个伴,此后风雨同路?”
“和你啊?再来给我挡刀?那还是算了,我可还不起这么多人情。一个人自在随性,何乐不为?”
白流霜只习了师父毕生学识与武功,却学不到师父一丁半点的交际能力,身边亲近的只有从小到大师父带她认识的前辈,自己交友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因为她无法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对亲近的人亲昵任性,对陌生的人疏离随和。 疏离在于她会就事论事,划清界限,随和在于她会迁就自己的习惯,自由散漫,让人看着便觉得好相处。 陆云悠也看出了白流霜的疏离,他不死心地继续缠着白流霜,央求她答应。 白流霜向他锁上心门,他作为一个社交达人,自然也有办法打开她的心门。 白流霜躲避着烦人的陆云悠,转身再看向何松时,却见他定在原地,有些怔愣,仿若失了魂。她吓了一跳,凑到他面前招了招手,仍不见反应,又轻轻摇了摇,对方这才回魂。 白流霜有些担心地问道:“何松,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何松突然被这么问,眼神有些飘忽,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你们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明明我身上这么多疑点,怎么如此信得过我?来此处营救也是,明明中了迷药却这么快清醒过来也是,我没有说孙狗的底细和武器什么的也是……你们就不会怀疑我什么吗?”
白流霜见状,觉得此时的何松很像一只无助的小狗,不曾受过信任,总是遭人诟病,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难怪将门之子被拐走时脚底会藏有一包药粉,正常待遇的话,再怎么遭也不至于将药藏起。且离家三月,作为将门,难道这么久还无法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将他解救吗? 白流霜越想越觉得自己接近真相,越想越觉得心惊胆颤。她走近何松俯身将其抱住,语气轻缓地道:“有什么关系呢?”
她眼睛直视着何松,那一抹清明驱散了他的阴霾,何松逐渐恢复镇静,与白流霜默默地对视着,静静地听她讲。 “无论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是否相信的决定权在我,我选择了相信,即使被骗也是我的问题,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你的事,你想说也好,不想说也罢,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权过问。最后一点,当时时间紧迫,你已经给我们提供了不少信息,总不能面面俱到。我们没有考虑到问你这件事,是我们鲁莽,何必自责?”
白流霜的声音轻柔却有一股力量,语毕,已将何松的担忧心绪抚平。她被何松一把抱住,许久,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小声的“谢谢”,随后何松便与她分开了。 白流霜站定后便与他告别,让他照看好那些孩子,等天一亮他们便到官府报案,带人来处理后事。将一切交待清楚后,她才与陆云悠一同离开这间屋子,走回客栈。 两人出来时是午夜时分,此时回去还未到丑时,家家户户都还在睡梦之中。 两人一开始并肩走时气氛有些尴尬,陆云悠见白流霜心情低落,大抵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之中,知她是重情义的人,便想着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又凑到她耳边小声地劝着她与自己同行,而白流霜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推辞着他的好意。 白流霜虽吃过晚饭,但刚才一番打斗也耗了不少力气,此时又饿了。 她回到房间,见陆云悠竟还想跟着进去,狠狠瞪了他一眼,陆云悠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回了房间。 白流霜打开桌上的包袱,想从中拿点干粮填填肚子,没成想竟在大饼的底下发现了被遗忘在包袱角落的荷包,登时一拍脑袋,扶额望天。 她被自己无语到了,以前她便是马马虎虎的性格,幸好身边有细心的师父在,总将她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她便何事都不必担忧,此时没了师父的照料,她竟搞出这么大的乌龙。 虽说因此救出许多孩童也是因祸得福,但若是次次这般粗心大意,难免不会滋生是非。 白流霜呆坐在桌前,边吃着粗粮填饱肚子,边思虑着方才陆云悠与她说的话,待一块干馍吃完,心下也有了定论——到底还是得有个人在身边提醒着自己呀。 行吧!多一个人,以后行走江湖也不至于寂寞无人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