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阳光铺撒进长乐殿,朦朦胧胧,亦真亦幻间阿鸢却有一种躺在云朵上的错觉。肢体的感觉慢慢恢复,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晰,阿鸢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温暖的被褥包裹,她动了动身子,浑身酸痛无比,如同散了架一般,可身子却干净清爽的躺在柔软蓬松的被褥之上。阿鸢睁开双眸,昨日在凉亭内的记忆渐渐涌进脑海。无论在何处,同翊炀沉溺于鱼水之欢。翊炀总是热烈如火,将她一次次送上云端,以至阿鸢最后时常会体力不支,但醒来之后迎接阿鸢的总是翊炀温暖的怀抱,亦或是蓬松干净的床褥。她想着事后翊炀为睡梦中的她温柔体贴地清洗身子,心下便是荡开一阵暖意,感觉被翊炀珍惜疼爱,捧在掌心一般。阿鸢环顾四周,偌大的内室确是空无一人,一时却是有些失望,冥冥之中阿鸢却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每日清晨能在翊炀怀中醒来,醒来后能诉说绵绵情话,能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同榻而眠,不用顾及东宫亦或其他朝臣的议论,若我有一日能恢复身份,就可以每日妆靥如花,轻衫罗裙。我一定要和翊炀拜堂成亲,光明正大地过上幸福的日子……“我到底在瞎想些什么,我背负着责任,背负著这么大的秘密。怎么能生出这样古怪的想法,我若同翊炀能像现在这样厮守便已是不易,哎……昨日一天都未处理政务,今日折子怕是堆积如山。”
这样想著便要起身,却听得屋外一阵响动。“这大清晨的你乍乍呼呼些什么?”
“李翊炀你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这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大清晨的?”
陈琛巨大的嗓门划破了这静谧的氛围。翊炀神色淡然道:“不知陈大人未及巳时便闯入长乐殿所谓何事?”
陈琛闻言一股巨大的无名火冲上脑海,大骂道:“李翊炀,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人,你不在邺方时,千叮咛万嘱咐我,好生保护殿下,恨不得将我钉在长乐殿才好,你一回来瞧你那副嘴脸,巴不得将我陈琛扔出东宫才开心。”
陈琛手下的兵士皆是骇然,这普天之下,有谁敢将他们的陈大人扔出东宫呢?陈琛仍不解恨,什么叫做闯入长乐殿,我陈琛十五岁便是太子殿下贴身侍卫。这东宫我本就可自由出入,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李翊炀凭什么来干涉我?翊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我又怎敢干涉陈大人,只是既然陈大人这么闲的话,何不去东宫操练场跑几圈?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便不陪陈大人在此处胡搅蛮缠了。”
说罢,李翊炀便头也不回径直出了长乐殿。“你……你……”哐的一声,陈琛身侧的一把红木椅被一脚踢烂,随即而来的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李翊炀,你是不是人养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陈琛本是来此处有要事向殿下禀告,却闻得翊炀这样一句,内心窝火,什么难听的词都骂得出来,周围兵士见陈大人在气头上也都不敢言语。“陈琛!”
阿鸢穿戴整齐后从内室出来,她实在难以忍受也听不下去了。“陈琛,你别这样骂翊炀。”
陈琛望著殿下眼神里竟是心疼,暗忖:“这个李翊炀是不是什么妖怪变的?竟将殿下蛊惑成这个样子。”
“噢,殿下,我这都快忘了正事儿,萧大人过几日便要去那些穷乡僻壤新建风车水渠。”
“什么?”
阿鸢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瞳孔中迸发出震惊的神色。“殿下不知道吗?皇上的圣旨都已到玉堂殿了。微臣还都以为是殿下的授意。”
阿鸢听了陈琛的一席话更是疑惑不解,刚想说些什么,却听的殿外通禀。“殿下,萧大人求见。”
萧晟径直走进长乐殿,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可阿鸢分明能感受到这个相识十多年的好友,今日散发出的那种忧郁哀愁气息。“殿下,微臣是来向殿下告辞的,微臣已向陛下上书,请命去蛮荒之地修建水利,以减少我朝百姓遭受旱灾之苦。”
萧晟的语气平和,淡然语调间极力掩住了心中的那份波澜起伏。他知道今日同殿下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萧晟,你上书之前为何不向本宫商量一番。”
阿鸢眉宇间带着一丝薄怒。“殿下,旱灾过后大建水利不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吗?”
“可是你没有必要亲自去那荒夷之地,简直是大材小用。”
若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萧晟会觉得是褒奖之言,可现下却是锥心之痛。“大材小用……”萧晟也许永远都不会告诉殿下,他从来都不想成为什么众人口中说的经天纬地济世之才。只是他在入学文华殿的时候便明白,只有成为国运栋梁之材,才有资格永远留在殿下身边。萧晟喉结上下移动,良久却未言一字。“萧晟你当真想好了远离家人,远离邺方?”
萧晟又怎么舍得离开身边熟悉的一切,去完全陌生之地,只是,再留在王都他得到的也只是无尽的痛楚。“殿下,修建水利于民,绝非小事,萧晟愿不辞辛劳,”阿鸢身侧的陈琛闻言面露欣喜之色,拍了拍萧晟的肩膀道:“哈哈哈!萧大人你果真是一片碧血丹心的好朝臣啊。”
是啊!好臣子。萧晟在其他朝庭官员及殿下心中,确实是忠心为主之臣。萧晟嘴角向上牵了牵,露出一个微笑,这笑中尽是苦涩无奈,“微臣心意已决。请殿下成全。”
萧晟语气中绝然不是一份坚定,而是想快速逃离的悲恸。“萧晟你今日离开邺方不知又是何时再能相聚,不如在东宫多……”“不了,殿下。徽臣即日便启程,需回萧府几日。”
阿鸢本想多留好友在东宫几日。闻得萧晟提及萧府,想来萧丞相也是好长时日未见的萧晟,便只得应允萧晟今日离开东宫。萧晟的背影离阿鸢的视线愈来愈远。阿鸢目送著萧晟离去,只觉那熟识的从容不迫的身影今日却是黯然落魄。阿鸢竟是生出一种难以言诉的悲伤之情。“殿下,别看了。萧大人不过是离开皇城一段时日,又不是生离死别。”
陈琛的一句无心之言却是正中阿鸢那份莫名的感伤。不知为何,冥冥中阿鸢竟觉得以后便再也不会同萧晟相见了。“萧晟!”
阿鸢情难自抑的大声呼唤着她相识多年的旧友。萧晟蓦然驻足,悄悄燃起一丝期待,他回首噙住殿下的目光。“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阿鸢无法为刚才突然袭上心头的悲伤作出解释。“没……没有什么……萧晟你要保重。”
萧晟在心下嘲笑须臾前自己竟还悄悄升腾出的期待,他对著阿鸢淡然一笑,抱拳道:“殿下,保重!恍惚间阿鸢竟是觉得萧晟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邺方街巷喧闹无比,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布衣百姓人头攒动。跟随翊炀入京那些城外官员,皆已安排妥当走马上任,在朝中各部担当要职,翊炀寻思著去聂威等人府邸处走动,好探听朝中各部虚实,通过他的亲信了解朝中还有哪些势力可为他所用。正是朝聂威府上走去,却是途径一个极度巍峨气派的府邸,作为这座府邸三少爷的翊炀从不把这儿当家。翊炀觉得这儿充斥着不堪回首的童年记忆和阴谋权术。何况今日本就是去他自己亲信之人的府邸,更不想让这座王府的人看到他的身影。翊炀加快脚步,眼神却不自知地瞥了一眼那条让他重获新生的小巷,十多年前他逃跑的那个偏门。一道晴天霹雳,翊炀不寒而栗,他停下了脚步,震惊的愣在原地。他捕获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是……萧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