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会面,极为重要,她一定要好好表现,让殿下满意。她必须这样做,若是殿下一不高兴将她“退货”,她自身清白不说,连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要丢光了。“殿下!桌子上有盏灯烛……”字面上理解殿下口中的“看看”二字,没毛病。没有烛火,漆黑一片,如何看?殿下要如何“验货”?阿鸢听得菲菲想点灯,就连忙跳下榻来。火石一经摩擦。刷——昏暗的烛光照亮了香闺,同时也照亮了屋檐上那双窥探的眼睛。怨恨、愤怒的目光,透过那一点点缝隙,直射进闺房某个角落。阿鸢端着那台灯烛,缓缓朝连菲菲走来。模糊的五官轮廓渐渐变得清晰……九年了……“记忆中,清纯明媚的女孩儿,如今又是怎样动人容颜?”
“殿下过来了!殿下过来了!”
二人目光相触的那刻,皆是猛的一怔。阿鸢仿佛回到九年前,初见之时的那份震撼,“她一定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仙女。”
白皙胜雪的脸庞,泛起一圈红晕,面如芙蓉,眉似新月,美目盼兮,唇不点而赤。若说艳丽,可那半弯的凤眼分明透着丝丝灵动,若说清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分明带着丝抚媚。连菲菲害羞地低下了头,脸颊泛起嫣红,却是娇羞地笑了。“还是能看得出儿时的影子,只是如今殿下已是貌若潘安,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了。”
菲菲想到这里,脸上烧得更厉害了。阿鸢没能及时从这份震撼中缓过神来,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冲着菲菲傻笑以化解此时的尴尬。连菲菲忍不住又偷偷去看太子殿下。“身上沾了那么多草屑、泥尘,半夜摸进绣楼,想必也吃了一番苦头吧,九年前,殿下也总对着我这样傻笑呢。”
菲菲仍用被子将自己包成个粽子,她觉得有些欠妥,毕竟见了太子殿下,如何能不起身行礼?“殿下!菲菲要穿衣裳了。”
“呵呵呵”太子殿下置若罔闻。菲菲轻咬了下红唇,又低低道了一句。“殿下!菲菲要穿衣裳了。”
“那你穿吧!”
阿鸢的思维如同脱线一般。“啊?这……”菲菲见太子殿下竟没有一点准备背过身或将目光移开的意思,仍是盯着她傻笑,全身都因羞赧如火烧一般烫。“殿下的意思竟是让我当着他的面……连我的身子也是要检查验收的吗?这……这……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五日后,她便是太子妃,尽管站在她面前的是未来夫君,可现在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叫她在男子面前展露身体,她如何能这样做?连菲菲深吸了几口气,不断安慰自己,“我不能违拗殿下的意思,即便殿下要逾越礼数,现在就要行那男女之事,我……我也不能说一个不字,更何况我们五日后要大婚了,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在夫君面前赤身相对……与廉耻二字无关,女孩……总有……第一次……”十七岁的太子殿下站在原地,手持烛火,“菲菲说她要换衣裳了,咦!她为何还低着头坐在那里?哦……是因为我目前是个男子,子曾经曰过非礼勿视,对!非礼勿视!”
阿鸢赶忙将视线移至床尾一角,不去看她。连菲菲紧咬下唇,双手颤抖着慢慢掀开缎被,花了很大勇气。第一眼,阿鸢绝对是无意的。眼角间或一撇,那是一双赛雪欺霜的玉足,怯怯地往后缩了缩。阿鸢怔了一下,她的目光似乎不自主地顺着那纤纤玉足向上看去。欣长白皙的秀腿,光洁水润……“天呐!旦凡是个男人见了这一幕都会把持不住吧。”
阿鸢感叹着。菲菲全身泛红,似被太子的目光灼得发烫,她飞速跳下榻来,背过身去,仓皇向屏风走去。从床榻到屏风这一点距离,菲菲移动到哪里,那昏黄的烛光就跟随至哪里,照亮一路,菲菲心里明白,跟随她的不只是烛光……用力垫起脚尖,菲菲伸手去够屏风上的亵衣。那一瞬,菲菲完美的身体曲线展露在太子眼前。那一头墨发如绸缎般柔顺披散至腰枝,肩若削成,腰如约束,娉婷身姿如轻烟笼罩。阿鸢已然看呆,虽然她也是女子,但这般尤物世间少有,令她也不禁为之惊叹。眨眼间,菲菲已披上素白亵衣朝太子莲步轻移。“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菲菲朝太子盈盈一拜,欠身行礼。阿鸢的思维似乎从遥远的异时空刚刚摸索回来似的。她赶忙将烛台置于案边,双手将佳人扶起。二人目光一接触,菲菲立马红了脸,垂下头来,菲菲比太子矮了一个头,她羞赧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也不敢与太子对视。“夜闯香闺,软玉温香抱满怀,才子佳人深夜私会……我这是无意间实现了多少男人的梦想。”
阿鸢暗暗感叹。菲菲久久等不到殿下的回应,有些不安地转了转水汪汪的瞳子。“殿下!”
“殿下?”
菲菲轻轻唤了两声,她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目光对视的那刹,她脸一红,心中却是欢喜,她想殿下一定是喜欢上自己了。“菲菲,你当真可称得上绝色尤物。”
“殿下过誉了”“菲菲,哪个人能娶到你,那当真是他走大运了。”
“殿下这样说,菲菲可是要脸红的。”
二人闲聊攀谈起来,氛围十分融洽,似乎俗世间一切异动也无法引起这二人半丝半毫察觉,比如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骨骼咔咔声,雪亮的刀刃在剑鞘中震鸣,以及那随时可能出现坍塌的屋顶……菲菲轻抿双唇,嫣然一笑,她是真的高兴,不仅是因为得到了殿下的欢喜,能顺利嫁进东宫,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也喜欢上了太子殿下了……九年前,她尚不懂太子这二字意味着什么,只将他视为很喜欢的一个玩伴,傻傻的,说话还有些结巴,不过活泼聪颖,总是乐呵呵的,也能和她玩到一块。可是……当年那种喜欢的感觉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因为,他们都已经长大了……殿下今夜如影随形的眼神和唐突之举,非但没有惹得她恼羞成怒,给人龌龊恶心的感觉,殿下投来的目光竟是令她脸红心跳,一颗怀春少女的心被撩得怦怦直跳。“殿下……我……”“菲菲……我……”二人几乎同一时间脱口。“殿下先说……”“不,菲菲你先……”连菲菲知殿下心系于她,胆子也稍稍大了些。“殿下……五日后……便是大婚典礼……我们……可不可以……到那时……再……再……”菲菲脸红得也说不下去了。大婚典礼……大婚……红……长乐殿,铺天盖地的红,无处不在的双喜红字……大红缎绣龙凤床幔内隐隐约约躺了个人。是那个发誓相守一生的人……他还在等我回去……阿鸢突然记起此番夜访香闺的目的,头脑也变得异常清晰。“我不能!”
阿鸢忽地大喊一声。“啊?什么?什么不能?”
菲菲有些惶恐,不明所以,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我……我……”阿鸢望着那双紧张不安的盈盈秋水明眸,硬生生将心中那句带着刺的,“我今夜来是有话要告诉你。”
压了下去,换成了另一句温言软语。“菲菲……其实我今夜是来同你说说话的。”
连菲菲浅浅娇笑起来,眼瞳中满是期待。阿鸢一时于心不忍,谁又舍得用残忍的言语伤害比娇花还柔嫩的少女,阿鸢用了很大的勇气背过身去,她当真不忍再看菲菲的双眸。“菲菲,你这样美好,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和最美满的爱情。”
菲菲听得双颊泛红,心里极为欢喜,可她不明白殿下为何要背过身子去说这句话,她大着胆子伸出柔荑般的玉指勾住了太子的小指,怯怯道:“菲菲已经找到了。”
阿鸢心中一震,猛吸几口气,现在残忍总好过把这鲜活美好的生命闲置在皇宫,一点一点消耗殆尽,成为宫庭阴谋的牺牲品。小指挣脱了那纤纤玉手,阿鸢忽地沉声道。“菲菲,你期待的感情,我给不了,今夜冒失造访,是想请你移步同我一起去永安宫,请求父皇取消婚礼。“啊?什么……什么……”连菲菲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整个天空似乎都要坍塌下来,可那羊羔般柔软的背,如何能撑起这破碎的天空?且不说殿下提出的要求有多么荒诞,也不考虑十五岁的新娘能不能抛头露面,光是“取消婚礼”这四个字就足以摧毁她。菲菲不明白今夜哪里做错了,她想她完了,被殿下退婚,连家上下会成为邺方成了笑柄,她的清誉也毁了,她要忍受的是众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目光……“殿下……不要我了……”本就娇弱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淌着血。阿鸢心头咯噔一下,她似乎能听见背后少女流泪的声音。“菲菲,你很完美,只是……我的一颗心已经给了别人,你不能介入我们之间的感情,对不起。”
菲菲一滞,忽地生出一丝希望来,惨白的脸已微微恢复了些,暗忖:“原来殿下是在顾及这个,殿下的心上人一定不得皇后娘娘欢心……不过,只要能嫁进东宫,我也未必会输给那个女人,便是不得宠幸,至少连家的颜面也算是保住了,我一定不能放弃!”
“殿下!”
一双玉臂不顾一切环上了太子的腰,菲菲将脸颊靠在太子的肩头,阿鸢全身登时一僵。“菲菲自知身份低微,不能和姐姐相提并论。可菲菲以后愿伺候殿下和姐姐,甘当如婢,绝不敢跟姐姐争宠。”
吴侬软语,带着丝恳求。连菲菲从身后紧紧抱住太子殿下,这个动作对她而言需要极大勇气,可她必须抓住机会,一旦殿下心软点头,她便有了希望。屋檐上的偷窥者一惊,“还有什么姐姐?哪里来的?”
待他细细一想,方反应过来,女人嘴里的姐姐就是指自己。阿鸢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残忍地一根根掰开环抱住她的纤纤玉指。“菲菲,为何你不懂?我希望你有个幸福的未来,而不是成了形同虚设的深宫怨妇!我们取消婚礼后,将来一定会有一个痴情郎好好爱你的。”
“ 为什么……为什么……”菲菲泣不成声,一遍遍用手背抹去泪珠。“为什么……殿下……不能将对姐姐的爱分一点点给菲菲……”“菲菲!阿鸢低斥道:“我的心已然给了别人,分一点给你,它就碎了,爱是完整的,我不能对不起他,也不想对不起你。”
“殿下……执意不肯要菲菲……要退婚……我们连家也成为全大昱的笑柄……况且殿下……已经摸过菲菲的身子……”菲菲抽抽噎噎。“这……阿鸢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当时在黑暗中,手乱动个什么?若让旁人知道太子夜闯香闺还如此这般失态,简直是造次孟浪,比肩禽兽。“菲菲,是我唐突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阿鸢声音越说越低,实在没什么好借口搪塞那番失礼行径。“可……可殿下……看过……看过我的身子了……”菲菲泪如泉涌。此刻,阿鸢脑海飞速一转,竟是想到了一个绝佳借口。“你换衣裳……我那时是在为你掌灯照明。”
一瞬间,连菲菲停止了抽泣,她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这个背脊,嘴角不断抽搐,苍白的脸蛋因为羞愤憋得通红,她扬手为自己抹去脸上泪痕。“不是故意?掌灯照明?殿下说的话,菲菲不敢有半丝反驳,可是,菲菲清白已毁,无颜再苟活于世!”
身后的抽噎声,蓦地全然消失,阿鸢心头一惊,警觉地飞速转身。“菲菲!不要!阿鸢嘶声大喊。素白身影向着床角飞奔,额头距床柱只有一寸。“啊!”
阿鸢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环住了她的腰,连菲菲脚一崴,跌进太子的怀抱。真真切切地抱住她,阿鸢才感受到那份脆弱,素腰纤纤是堪堪不盈一握,她缩在怀中哭泣的模样叫人心痛。“菲菲,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来?”
菲菲不语,凄然流着泪。阿鸢长叹一声,不断拍抚安慰着她,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妹妹般温柔。“菲菲,不哭了,好吗?我听说呀,这美人的眼泪比鲛人的珍珠还要珍贵。”
说着便是拂袖为怀中人试去泪痕。泪人儿抬眼痴痴看着太子,怔忡了片刻,忽地也伸出柔软手指,为太子拭去脸上的泥尘。哐——巨大爆裂声,伴随着一声破锣巨吼响彻夜空。昏黄闺房中,铁棍甩出一条弧线,直击夜闯者后心。“狗杂碎!又来纠缠我家小姐!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