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帐幔,似乎这样就能将他们同外界彻底隔绝。“翊炀,我好想你,陪我说会儿话。”
翊炀应声后躺了下来,阿鸢立刻缠了上来,将脸埋进翊炀胸口。“翊炀,若我一朝不是太子了,那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母后和兄长一定会怨怪我,我对不起他们……翊炀,若我失去了太子所有尊荣,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不可能!”
翊炀一口回答,毫不迟疑。“什么?”
阿鸢震惊地望着翊炀,双唇不断嗫嚅,脸色煞白。眼泪像破闸洪流涌了出来,哽咽得浑身发抖,她已经哭不出声音来,只是不断落泪,方才的悲伤是被废黜的伤心惶恐,而现在她体验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失去,真正的绝望。“求你……别……这样残忍……”阿鸢半天才断断续续哽咽出几个字,“我什么都可以失去……你不行……你这样说……是要我的命”阿鸢胸口阵阵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阿鸢!”
李翊炀回过神来,急忙护住了阿鸢几处要穴,为她顺气。方才翊炀走神,一直在思考如何处置方固的尸身,压根没仔细注意阿鸢的话,现在才反应过来失言,恨不能甩自己几个嘴巴。翊炀忙将阿鸢揽进怀里,柔声轻哄。“我方才那句不可能,是说你不可能被废黜,你不可能不是太子。”
阿鸢在一片迷朦中见翊炀不断为自己顺气,神色关切至极,半点都没有准备遗弃走人的姿态,才觉得未来不是一片黑暗。从大悲中走了一遭,阿鸢竟有些顿悟,只要翊炀愿意不离不弃,守在她身边,其他一切悲伤好似都淡了许多。“翊炀,我是来取恸绝的。”
阿鸢抹了把泪,“药都用完了。”
翊炀脸一沉,“这才是第六天,不是嘱咐过,你每夜只能服用一粒吗?”
“我……”阿鸢讪讪地说不出话来。“那也就是说前些日子的努力都白费了,都得重来是吗?”
“嗯。阿鸢点点头。“我不看着你,你就控制不了了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个禁药的危害吗?非得再重蹈覆辙!”
阿鸢低着头自觉理亏,也不敢回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翊炀本就心疼阿鸢刚哭了一场,心中不忍再斥责。“罢了!罢了!回东宫再戒吧!”
“回东宫……”阿鸢小声呢喃一句,“我还回得去吗?”
“说什么傻话呢?自然是能回去的。”
阿鸢脸上流露出哀伤。“我装扮成小太监一路跑了出来,宫里那些奴才们私下讨论的话题皆是东宫易主,太子被废。”
“全都是谣言!作不得数!”
“那群奴才都敢这么说,可见各个宫殿的主人背地里是怎么议论的,怎奈我在养心院像个傻子一样,全皇城的人都将矛头指向我,而我却最后一个知道。”
“别人怎样议论又如何?只要你父皇没开口就是假的。”
“父皇吗?”
阿鸢神情更为哀绝,“那夜我在养心院晕厥,他来看过我一眼,便也未再多说些什么,若不是起了废储之心,又岂会舍得仍将我扔在那个鬼地方。”
人一旦执着于某个观点,就会寻得所有蛛丝马迹来印证它,这个道理,翊炀是懂的。“陛下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很难收回……”阿鸢并未理会翊炀这个站不住脚根的说辞,自顾自感慨道:“是啊!在众人眼中,我这个太子克妻无子,动辄晕倒,身体孱弱,又违抗圣旨,失了圣宠,这盛传的谣言绝不会空穴来风,这王储的位置我怕是保不住了。”
阿鸢说着又落下几滴泪来。“权力、王位、一辈子的富贵荣华,我不是贪恋这些,待完成母后给我的任务之后,待兄长登上帝位,让我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便是浪迹天涯,我亦无悔,可如今就要被废,也许不日后便要离开皇宫,迁往封地。我在东宫生活了这么多年,想着就要这样黯然离开……离开皇宫……我真的……”阿鸢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李翊炀此刻恨不能将方固从床底下拖出来鞭尸。“阿鸢,别再想那些谣言……”翊炀劝慰着她,底气却不足,众口悠悠能砺骨,含沙射影曾杀身,阿鸢岂会不伤心?事已至此,就是将罪魁祸首曝尸荒野也无济于事,悠悠众口却难以封堵,但封上几个方固一派朝臣的嘴巴,将事态缩小,却是可以做到。用黄金吗?不行,那群酸儒最是讲究所谓的气节,那么……一个恶毒的想法在翊炀心头腾起。“方固,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怪我李翊炀狠毒,整件事因你而起,你必须为此负责,哪怕你现在只是一具尸体!”
“翊炀,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翊炀!你在想些什么?”
翊炀再回过神来,心中已是笃定主意,他抹掉阿鸢脸上的泪痕。“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现在不做些快乐的事呢?”
说着将人压在身下。“不……我现在没有心情,翊炀你就搂着我,听我说会儿话,好吗?”
翊炀已经不由分说地扒掉那层宦官外袍,又来解亵衣。于翊炀而言,他可以搂着阿鸢安慰她一整晚,可是第二天情况仍旧没有改善,甚至更糟,而现在他必须拿出实际手段来,第一步便是要让阿鸢昏睡。“说一整晚的话有什么意思吗?这么久不见,难道你受得了吗?”
“不……现在不想……别……”翊炀并未理会阿鸢的意见,粗暴地行使作为丈夫的权力。这已无关乎情爱,翊炀的目标很是明确。啊……随着一声暗哑的低吟,阿鸢浑身已软成一滩水,再也受不得翊炀无休止的挞伐。“阿鸢?”
“阿鸢?”
没有回应,阿鸢闭着双眼,已然昏睡过去,失去意识知觉,成了个任由翊炀摆弄的布偶。翊炀又唤了几声,确定阿鸢已睡熟。借着微弱月光,翊炀端详着身下人。“阿鸢,为了你,我不怕下地狱!”
落下深情一吻后,男人快速套上外袍,眼瞳中闪过邪魔之气。一双冰冷大手忽地揪住床底下那发了僵的尸身朝外拖动。三更天,皇宫万籁俱静。德辉帝心情十分复杂,他刚刚睡了一觉起来,梦中的场景令他心境起了波澜。“哎……不过是个梦罢了。”
德辉帝闭上眼睛,辗转了两下,却难以入眠,他晓得人到了他这个岁数,半夜惊醒就很难安寐了。皇帝反反复复回忆方才那个梦……那是大概太子两岁的时候。杏黄色缎袍的小瑾渊正在吃手。“父皇!父皇!他们都叫我太子,太子是什么?”
瑾渊咿咿呀呀地问着。德辉帝彻底被逗乐了。“太子啊!就是未来的皇帝。”
瑾渊仍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一边吃手一边歪着头思考。“太子就是父皇最喜爱的儿子,将来父皇会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太子。”
“也包括所有的玩具嘛?”
“当然!”
瑾渊听懂了,咯咯笑了起来,一蹦三尺高。江山如画,众人膜拜,对两岁小娃娃而言,可能还不如一堆玩具来得实在。“举高高!举高高!”
瑾渊跺着小短腿,张开双臂来邀宠。皇帝心中欢喜得很,将瑾渊抱起来高高举起。阳光下,小瑾渊笑得天真无邪。即便过了多年,德辉帝仍记得太子册封大典后,同儿子的那席对话,还有阳光下那纯粹天真的笑脸。哎……我那乖巧的皇儿何时变得那样叛逆了?德辉帝不是聋子,皇宫里废储的谣言他也有所耳闻,德辉帝虽不晓得这个谣言从何处所出,但这一回他却没有制止,也未打算辟谣。太子掌政期间确实令他大为不满,再加上当众抗旨一事,德辉帝虽是愤怒失望,却没动过废储之心,任由谣言播散,也是为了警醒皇儿,让其今后更加勤勉朝政,勿要再落人口舌。这回禁足也是个磨难呐,皇儿自昏倒后,我这个父皇也只看过他一回……“小德子!进来!”
门外当值内侍立刻转入屏风后。“几时了?”
“回陛下,三更天了。”
“嗯,还有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了……”小德子刚想开口劝说陛下,只听得德辉帝道:“朕不睡了,去外头走走。”
“啊?陛下这个时辰去外头?”
“嗯,朕去养心院走一遭。”
小德子闻言也是欣喜,陛下估摸着梦见太子殿下了,这父亲想去看孩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