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敬少夫人茶了。真希对俩妾点点头,唐靖丰轻嗯一声,说道:“先给少夫人敬茶吧。”
等两人落座,丫鬟已端上两杯茶,往地上放了一个蒲团,佩兰也端着小托盘站在主子身侧,上面放着两个红包。柴姨娘年长,先上前跪下,再双手端过茶奉上,微低眼眉道:“请二少夫人喝茶。妾身祝二少夫人如意吉祥。”
真希接过象征性地沾了沾唇,放回托盘,拿过一个红包递给柴姨娘,微笑道:“小小红包,望柴姨娘笑纳,我才进门,不堪熟悉,有不懂的地方,还望柴姨娘从旁协助。”
柴姨娘有些受宠若惊地样子,接过红包忙道:“妾身定当尽绵薄之力。”
“你起来吧。”
真希伸手虚扶一把,柴姨娘顺势起身,退到边上。接下来东姨娘依样给真希敬了茶,也得了一个红包,退到柴姨娘身畔静站。真希扫眼那两只椅子,有心叫两女坐下,又不知要说什么,她侧头看了眼唐靖丰,目光里满是询问。这是内宅的事,唐靖丰一般不过问,不过眼下是小妻子初进门,自然得给她撑下面子,便出声道:“敬了茶,没别的事,都回去吧,日后记得给少夫人请安,听从少夫人安排。”
一丝惊讶自东姨娘眼中闪过,给前三任少夫人敬茶,还没见二少爷这么说过话呢。当下和柴姨娘朝两人福福身,出了花厅。两妾才离开不久,真希正要进屋,忽听外面楚燕传道:“二少,二少夫人,喜姐儿、巧姐儿来了。”
真希立即记起前头给唐家众人敬茶时,那两个小女娃娃,是唐靖丰的两房妾侍所生的孩子。楚燕打起落雪飞花帘子,就见唐老夫人身边的蔡妈妈和二等丫鬟冬雪,一人抱着个小女娃进来。唐靖丰脸上露出为人父的亲切微笑,看向两个女儿。他很少在家,一年到头跟女儿相见的日子也就过年那会最多,此次娶亲,也忙着各种事情,未能多陪陪女儿们。此时细看喜姐儿和巧姐儿,个头又高了些,俱是养得白白胖胖地很是讨喜。蔡妈妈和冬雪先放下两位小主子,给大主子曲膝行礼后,两个小女娃才上前来,一人一只蒲团跪下,奶声奶气地看着大人道:“喜姐儿/巧姐儿拜见父亲、母亲。”
两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真希。还没当妈妈,就做了别人的母亲,压下奇怪好玩的感觉,真希微笑地从托盘取过备好的红包给喜姐儿和巧姐儿,得到两声脆脆的回答:“谢谢母亲。”
唐靖丰含笑伸手道:“喜姐儿、巧姐儿,来,让父亲好好看看。”
两小女娃马上喜笑颜开向唐靖丰走去。唐靖丰一手一个抱起坐在大腿上,两张小脸蛋粉扑扑地漾着花朵般的笑,喜姐儿就抢先掏出两个红包得意道:“父亲,喜姐儿今天得了两个红包!”
她对面的巧姐儿不甘落后马上道:“父亲,巧姐儿也有两个红包!”
边说边伸手掏口袋,胖嘟嘟的小手没抓稳,一只红包就掉落地上,冬雪忙上前捡起,巧姐儿眉眼弯弯地看着她道:“谢谢冬雪姐姐。”
真希在旁看着,不由点点头,她这两个便宜女儿被教得很不错呢。但愿不太骄纵任性,不然她这个母亲可不好当。看着那两个可爱布娃娃似的小女孩儿,真希忽然伸手过去,苦着脸道:“喜姐儿,巧姐儿,母亲都没有红包,怎么办?”
两小女娃愕然看向她,看看她空空的手心,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红包,真希又可怜巴巴地说道:“你们一人给我一个红包好不好?”
边上的丫鬟们都愣住了,二少夫人难得是舍不得给孩子们的红包,想要拿回来?就连佩兰也一脸不解,主子从来不小气,这是怎么了?唐靖丰则是眼带兴味地看着小新妻。只见巧姐儿慢吞吞地把一个红包放到真希手心,糯糯地说道:“母亲,巧姐儿给你一个。”
“巧姐儿真孝顺。”
真希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同时看向喜姐儿,这小女娃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相貌颇有点儿像柴姨娘。喜姐儿攥紧了红包,似是极舍不得地,真希的手伸得老酸,才见她皱巴着小脸蛋,不太情愿地抓着红包,慢慢放进真希手心,才放一半,忽然又拿回去,看着真希另一只手中的红包说道:“母亲已经有红包了,喜姐儿不用给红包了。”
真希瘪着嘴道:“那是巧姐儿给母亲的,喜姐儿还没给母亲呢。巧姐儿多乖多孝顺呀!来,母亲奖赏一个。”
真希说着起身走到小女娃跟前,两手捧住那可爱小脸蛋,努起红唇就吧唧一下,“巧姐儿好香啊。”
巧姐儿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右边浅出一个小酒窝,真希惊讶地叫道:“巧姐儿,你居然只有一个酒窝。”
她忽然一把抱起巧姐儿笑道:“巧姐儿这么孝顺母亲,母亲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小孩子最是爱玩,巧姐儿又是个不认生的,当即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点头:“好!”
真希果真抱着她就往花厅门口走,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道:“巧姐儿,叫父亲和姐姐一块去玩好不好?”
巧姐儿又是点头道:“好。”
趴在真希肩上看向唐靖丰和喜姐儿道,“父亲,姐姐,咱们一起去玩。”
唐靖丰抱起喜姐儿,却见喜姐儿忸怩着小身子,低着小脑袋不吭声,忙问道:“喜姐儿怎么了?不喜欢出去玩吗?”
喜姐儿垂着小脑瓜摇了摇,忽然滑下他怀抱,迈开小胖腿朝真希跑过去,把个红包往她身上塞,犹带不安道:“喜姐儿的红包也送给母亲。”
真希放下巧姐儿,蹲下身子拉住喜姐儿笑道:“我就说呢,巧姐儿这么乖,喜姐儿是姐姐,当然是更乖更懂事了。喜姐儿的孝心,母亲也收下了,走叻,去花园玩去!”
一走到外面平坦路面,真希就放开喜姐儿和巧姐儿的手,往前小跑去,边跑边回头笑道:“喜姐儿,巧姐儿,快来追母亲啊,谁追上了母亲有奖品哦!”
满满的笑容亲切清朗,就像头顶上那片明媚阳光,扫尽阴暗角落的尘埃。一听有奖品,两小女娃马上跟着开跑。楚月等人一脸惊愕地看着二少夫人的举动,带着两位小小姐撒跑,这可是从所未有过的事情。轻轻瞥眼二少,却见他站在那儿,定定看着前面跑得欢的一大两小,一脸似有所思,当风中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他的脸上慢慢就露出一丝笑容,继而,他迈开大步,朝笑声方向走去。楚月及佩兰等人忙跟了上去。一路停停跑跑,真希把两个便宜女儿引到芳园,尔后一把抱起喜姐儿在花落中转圈圈,直把喜姐儿乐得咯咯直笑,巧姐儿站在地上跟着转,着急地叫:“母亲抱抱巧姐儿,母亲抱抱巧姐儿。”
“父亲来抱巧姐儿。”
唐靖丰带着笑容大踏步走来,长臂一伸抱起小女儿,巧姐儿忙指挥道:“父亲转圈圈,父亲转圈圈。”
“好,我们转到母亲前头去。”
看真希带着大女儿玩得开心,唐靖丰也兴起,抱着小女儿几个大圈就转到了前头去,乐得巧姐儿呱呱大叫,喜姐儿着急了:“母亲母亲,我们争第一。”
“没问题。”
真希抱紧喜姐儿,一个纵身飞跃,落在一棵较为粗大的桃树上,喜姐儿不但不害怕,反而笑得开怀,紧跟来的楚月楚燕却在瞬间吓白了脸,只有佩兰一脸笑容看得放心。“我也要飞,我也要飞。”
巧姐儿眼见母亲带着姐姐嗖地就飞上树,小手一指直嚷嚷。唐靖丰哈哈一笑,抱着小女儿也一个飞身,飞到另一棵梨树上,怀里的巧姐儿使劲儿地拍起小手,笑得眼睛弯成两条豆芽缝。“母亲真厉害!”
喜姐儿忽然搂住真希脖子,“啵”一下,在她脸颊留下一个口水吻。真希得意道:“母亲厉害吧?喜姐儿想不想像母亲这么厉害?”
“想!”
喜姐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于能飞十分地向往。真希轻刮她小鼻道:“要会飞,要吃很多很多苦才可以,喜姐儿能吃苦吗?”
“能!”
喜姐儿回答得干脆利落,真希在她娇嫩小脸左右亲亲,真嫩滑,就像鸡蛋羹似地滑溜。“那好,喜姐儿乖乖地,以后母亲就教喜姐儿飞。”
“佩兰,二少夫人她……”楚月犹疑地问道。佩兰呵呵一笑道:“二少夫人是忘了大师的唯一俗家女弟子,身手自然不凡。”
“忘了大师的弟子?”
楚月楚燕不禁低呼,一脸惊异,楚月不禁若有所思,或许,二少这第四次姻缘,和前三次真的不一样……真希用自己的独特方式,第一天见面就和两个便宜女儿拉近了距离,亲在了一起,当然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各个院子,甚至传出唐府,传到了唐家二房和三房那边。唐老夫人有些意外,却是笑得开怀,看来这个新孙媳妇,当真有点与众不同。不过,有人高兴,也有人不开心。某个华丽的院子里,中年妇人从鼻子里飘出一声冷哼,“看她发育不全的样子,能捣出什么波浪来?”
另一个年轻的妇人也笑道:“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能大气到哪去?这么拍着妾侍生的女儿,我看是想借此讨好老太太和唐二少。”
“哼,我管她讨好谁,只要她自己没动静,我就安一百个心。”
“那……我们要怎么做?”
年轻些的问道,“听说新婚夜他们没洞房。”
中年妇人沉思片刻,轻轻笑道:“老方法,就算他夜夜洞房也无害。哈哈哈……”三天回门,唐家给足了真希面子,备了丰厚回门礼,真希暗暗感激在心,一大早给老太太请安后,辞别唐老爷和夫人,和唐靖丰乘了马车回文定县娘家,佩兰和楚月另乘一辆小型马车跟在后面。由于二人之间定有协议,外人面前表现恩爱,私底下两人相敬如宾,除却去年那些小过节,倒也有不少话题可聊。唐靖丰一出现在叶府,走到哪都引起窃窃私语,几乎所有的注目礼都不可控制地投在这位二姑爷身上,纷纷羡慕二小姐时来运转,嫁了个好夫家。而真希此次回门,也得知三妹真璐的亲事已定下,是万州沈家庶出长子,万州离文定县两三天的路程,沈家在当地颇有名望,庶出长子也相当争气,两年前通过走科举中进士,在万州下辖一个县城柳县做了县令,更可贵的是他至今为止妻妾全无,身边只有一个通房丫头。叶夫人还特意让三儿子远腾暗里去打探,事关亲妹妹终身幸福,远腾自然不掉以轻心,特意请了几天假,带着仆从跑去万州柳县暗里打探甚至跟踪,最后得到满意结果,回来禀报嫡母后,又去告诉生母莫姨娘。叶夫人很是高兴,莫姨娘也宽下心来,主动要求包揽了准备嫁妆的事情。叶夫人也不推辞,毕竟莫姨娘是三女儿生母,由她操持最是放心,自己只需在旁指点一二即可。如此,真璐的婚事也定下来,两家交换了八字后,沈家立即下聘,定好九月二十二日子。真璐得知后,起初是哭着不愿意,待姨娘和哥哥都跟她保证说对方除了出身之外,各方面都很不错,远藤更把亲自跑去侦察的情况给说了,真璐才点头同意。心中却是万分无奈,她一心只想嫁去昙京,对于心中那个绝色男子,她清楚自己不能消想,那权当是少女的一个梦罢了。可如今却要嫁去万州,虽说对方家境个人都不错,可一想到傻二姐能嫁那么好,心里就严重失衡,连带地,对嫡母也在心里生出了一条隔阂。这次回门,叶家的三位少奶奶态度来了个百八十转变,对真希笑得那个亲热有爱,乌雪兰拉着二姑子手赞道:“瞧瞧咱希姐儿,这才三天不见,模样儿就大变样了,一天比一天漂亮。”
宗阳假惺惺笑道:“咱叶家专出美人儿,二姑子本来就漂亮,有唐家这么娇养着,只有更漂亮的。”
霍姳也含笑道:“出了阁的女孩儿自然不一样,我瞧着二姑子和二姑爷,真是相衬呢。”
真希带了微笑只听不答,在心里嘀咕莫非在摆什么阴谋不成。中午饭坐了两桌,菜色十分丰盛,席间,叶家三位少爷频频敬二姑爷,叶老爷的笑容从没停止过。幸好唐靖丰酒量不差,饭桌一撤,就有下人拿来一排六只香蕉给他,“二小姐说二姑爷喜欢吃香蕉,特意吩咐奴婢送过来。”
唐靖丰不禁往屏风那边看了看,心中会心一笑,当下吃了两只香蕉。叶家男子谈吐文雅有礼,给唐靖丰留下不错印象。返昙京时,叶家也备了不少礼物,唐家所有主子人手一份,这是真希特意嘱咐叶夫人这么做的。叶夫人对这个二女婿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一时倒也忽略了他的克妻名声,诚恳道:“叶家小门小户,礼物虽轻,重在情意,还望唐家笑纳。希儿在外生活有一段日子,若是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姑爷多担待着点,多教教她。”
岳母殷殷话语,唐靖丰一一应下。回程马车上,他不解地问:“真希,为何不带我去看看你住的院子?”
真希瞥眼他道:“小门小户的哪及你唐家三分一,不好看所以就不带你看了。”
唐靖丰哦一声,忽又微笑道:“你娘家人都挺热情,待人很好。”
真希笑笑,不语。心里暗道,能不好么,谁让你是当今丞相的嫡子。“头痛……”唐靖丰忽然一手护上脑门,隽秀的剑眉蹙在一起,真希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头痛?”
“可能是喝多了……”唐靖丰皱着眉头说,就在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他一个不稳当斜向叶真希,靠在她肩膀上。“喂,你没事吧?”
真希何曾跟一个男生这么亲密接触过,伸手就想推开他,却听他低低的声音透着难受,“头痛……让我靠靠,行吗?”
“……”真希一时无语,低眸间只见那张俊脸就在耳朵下方,甚至能感觉得到异性的温热呼吸,那两道剑眉已然紧皱一块,眼睫毛长长地十分浓密漂亮,就跟洋娃娃似的迷人。真希一时怔住,心里生出几分羡慕,这厮不生为女子,实在是一大损失。随着马车后面的三两次颠簸,唐美男索性将头枕到她腿上,长长的腿屈膝在榻座上,眼睛紧闭着,双唇紧抿着,表情似是难受地忍着。叶真希不由地嘀咕:“不能喝酒偏逞能,活该了你。”
想想,又伸出纤细手指,轻轻给他按揉太阳穴。美男的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唐靖丰的婚假共十天,这十天里夫妻俩每天晨昏定省给唐老夫人请安,之后再去给唐老爷和夫人请安,有时留在唐老夫人那儿用饭。因唐夫人身子不好,喜姐儿和巧姐儿一直放在唐老夫人养着,如今有了新少夫人,按理是要真希领回去身边抚养,但唐老夫人却对二人道:“人老了就爱热闹,喜姐儿和巧姐儿还留在我这儿住,你们俩啊赶紧努力去。”
几句话把真希给弄个大红脸。回门之后,真希这才有空闲处理自己的嫁妆和陪嫁的人员。香草提出想要一块地儿种草药,叶真希便和唐靖丰商量,征得同意后,问之不介意,便让香草在唐靖丰原先居住的海棠院的小偏院住下,阿桂主动请求留在海棠院给香草做帮手,香草无异议。珍芜院尚未有守门婆子,五婆子就做了这个位置,这也是真希心里所希望的。徐妈妈负责珍芜院的小厨房,阿支给她当下手。安排好闲意小居的这几个仆从,还有叶夫人另给她拨的老周一家四口,莫姨娘送的一个丫鬟小梅。原先管理各处庄子山林铺席等一应管事们。统共起来也有十多人,花厅显得有些拥挤了。看见大家都显得拘谨,她心思一转,当即吩咐楚月带人马上开几桌茶水,让所有人都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听她讲话。楚云有些嘀咕,这二少夫人也未免太好讲,这样厚待那些下人。她自己倒不去想,自己也是个下人,能被主子厚待,谁个不高兴?真希这么做,实则是为自己能仔细观察各人形态举止而好做安排,她深得忘了大师传授麻衣神相之术,虽无丰富人生阅历,观人方面却精准非常。大约是满厅的茶香弥漫,坐下来的众人稍稍有所放松神态,真希先是含笑和大家寒暄几句,忽见佩兰进来,在她耳边附语几句。真希眉头微蹙了一下,她看向众人,面带歉意起身道:“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有点事情急需我去处理,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说完,又吩咐楚月楚燕等人记得给客人及时斟茶水。老周代表大家出声道:“二少夫人,我们等得的。”
真希这才歉意地笑着,和佩兰走出了花厅。主仆二人一出外面,立即往主屋后面走,“佩兰,一会你回去,在外面叫楚月告诉她,你和她一起进去,仔细着那些人的言行神态。可别死盯着他们看,以免让他们察觉了。”
“是,小姐。”
佩兰停下脚步,在外面等了一会,才重新往花厅门口走去,按照小姐吩咐的,招手让楚月出来,耳语一番,楚月面带讶异点头,尔后二人不动声色进去。却说真希这一去足有半柱香功夫之久,坐等的人中开始有人不耐烦,各人面现不同神态,待看见只有一个丫鬟在花厅里也是心不在焉地玩弄自己的手指头,窃窃私语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你说这二少夫人怎么回事啊?把我们召集来这里,三句话不到就扔下我们走了,说是稍等片刻,我看一炷香功夫都过去了!”
说这话的是负责青县一间铺席的兵掌柜,身子圆溜溜,像个矮冬瓜,一双单眼皮十分机警精明。“就是就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她做少夫人安逸,不知道我们事情忙得要死,真是!”
另一个出声埋怨的是看管庄子的车管事,皮肤相当地白皙,一副老实温和相。管山林的重管事:“哎,我看二少夫人就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
管沙地的李管事:“那块破沙地,种什么都不成,我都不想干了。”
管水田的牙管事:“我那里挺好,只要不闹虫灾旱荒,我保管年年丰收。”
老周张张嘴,欲言又止,他身边坐的两个儿子,一个把玩茶杯,一个跟着父亲沉默。躲在花厅后面内厅的佩兰和楚月,将这些人的话和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又坐了两刻钟,那车管事耐不住了,一脸怒气地起身道:“各位,我等不下去了!我手头一堆事情还没做,这一来回就费了不少时间,二少夫人这么不上心,白白浪费我许多时间,等到年底收入少了,又要怪责头上来,我可不想吃这冤枉罪。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风,当然等这么久是个人都会窝火,刚才出声的几个管事,纷纷起身满脸不高兴,有的甚至骂出了难听的话。老周家的儿子本也想跟着起身,却被老周轻轻一按,一个眼神示意坐下。老周的小儿子不解道:“爹,都等了这么久,我估计半个时辰都有了,不带这么忽悠人的。”
老周却正色道:“东家今日叫我们都过来,却突然有事离开这么久,可能真是有什么事情给突然耽搁住,我刚才瞧二少夫人虽然年小了点,但不像是任性不懂事的主。我们都再等一等。”
车管事才走到花厅门口,就见二少夫人带着个丫鬟从院门方向快步走来,车管事当即更是一肚子火,上前大声道:“二少夫人是个大忙人,我们可等不起,先告辞了。”
叶真希扬手一挥,才带着笑的脸庞突然冷下来,沉声道:“既然叫你们今天过来,为何不把事情安排妥当了才过来?”
车管事等人一怔,二少夫人的眼眸如两点冷冽的寒星,直逼视过来,身上无形散发出一股聂冷气势,跟刚才在花厅的温和笑脸大相径庭。重管事哼道:“二少夫人当真有理,说什么都是对的,山林那边算上我,统共就三人,你以为一座山林就跟这院子大小,事情那么多,三个人如何安排妥当?”
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都说自己人手少不够用,事情多,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叶真希扫眼众管事,发现老周一家不在此中,心中闪过一丝惊讶。面对众管事的恼火怒气,她视若不见,冷脸道:“一个连时间都安排不好的人,说再多都是借口。我和叶夫人的处事方式有所不同,如果大家信不过我,大可以直接马上离去,我会立即派人结算他的酬劳,决不亏欠。”
说完,越过众人往花厅内走去。众管事有些愣然,有人低头不语了,二少夫人这话可算是狠,这年头找份活儿不容易,能自在干事情的活儿更不多,何况这里面有几个可是挣着不少钱的,兵掌柜是个商人,立即嗅出这位新少东家的厉害,也不理会其他管事,当即转身回了花厅。车管事见状不由低骂一句:“见风使舵的浑人!”
牙管事瞟眼他道:“我雇的工人够用,不差今天这点时间。你们回不回?我可回去了。”
说完也转身回了花厅。李管事一跺脚,也跟着回了花厅。剩下车管事和重管事两人,他们原本想好在这次召见上要为难为难新少东家,若是个好欺弄的主,他们就可以继续揩油,若不是,他们就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到底是去是留,毕竟这些年他们暗里吃的也不少,若去找个铺席做生意也足有余了。二人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于是重新走进花厅,车管事对新少东家道:“二少夫人,车某不才,这就向二少夫人辞工。”
重管事也上前道:“二少夫人,重某自愿辞工,请把工钱结算给我们。”
其他人俱是诧异地看向两人,叶真希举手鼓掌两下,似笑非笑看着二人道:“我从不勉强人去留,既然车管事和重管事要另谋高就,我自然不能阻挡。你们的工钱我会派人结算清楚,多一分不给,少一分不欠。不过,”她语气顿了顿,冷冽如泉的眼眸又像方才那般变得犀利起来,“等我的账房先生把这些年的账本复核一遍,确定无对错后,自然把工钱算清给你们。”
车管事脸色一变:“你要拖延我们的工钱?”
重管事也急道:“二少夫人,你这是怀疑我们不忠?”
真希笑了笑,“忠不忠,不是嘴巴说了算,也不是眼睛看到的表象说了算。而且,我几时说过拖欠你们的工钱?在清核账本期间,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返回认真做事,二是现在就辞工不做。返回认真做事的,工钱照算下去,直到账本清算完毕为止。现在就辞工的,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地方住下,享受一下不用做事就有饭吃有房住有衣穿的幸福生活,直到账本清核完为止。”
“你!二少夫人,你欺人太甚!”
车管事面上大怒,重管事也一脸气愤,然两人心里清楚,不管做哪个选择,他们这些年做的漏子,必定会被发现,到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真希站起身来,慢慢踏步到二人面前,直视二人道:“我怎么欺负人了?你们问问在座的各位,我哪一点欺负你们了?难道,你们心里有鬼,所以害怕我查账?”
车管事个头比较高大,眼见二少夫人只到自己颈脖子处,内心急如焚的他,一时间哪想得出计策来扭转不利局面?头脑发热的他,突然伸手就想擒拿二少夫人,在他意识里,眼前的二少夫人乃纤弱女流,只要抓住逼她放他们走,他们会立即走得让他们找不着。但是,他真的是太狗急跳墙了,万万想不到一介弱质女子也会身手不凡,就在有人惊呼的同时,真希顺势一个擒拿,轻易把车管事押在地上,指尖一点,车管事身子一麻,动弹不得,他惊骇地瞪着眼睛,“你、你……”半天你不出一句话来。重管事可呆傻了,当真希凌厉的目光射来,他浑身一个哆嗦,立即跪下叫道:“二少夫人饶命,二少夫人饶命!”
真希冷哼一声,瞬间出手照点了他穴道。扫眼其他管事的震惊,真希拂拂袖子,重新坐回主位上,就像刚才没发生过任何事,平静地说道:“楚月,找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把他们请到外院,暂时关押几天,每天两顿别饿死就行。”
楚月压下心中震惊,忙去找了四个婆子过来,又拖又扛的把车管事和重管事弄出珍芜院,找外院总管帮忙处理,总管得知缘由后,张着嘴巴半天合不上,这个新进门的二少夫人,和前三任二少夫人大不一样啊!珍芜院的花厅里,真希又恢复了先前的亲切态度,“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既然选择留下来,那就必须听我的安排。下面的人手你们具体负责,每月底来亲自给我汇报一次。你们的工钱,仍按照目前的给付,年底看情况我会再斟酌加薪问题。我对你们只有一点要求:忠诚。不管做多久,只要还一天给我做事,就必须对我保持忠诚。你们都明白了?”
“明白了,少东家。”
在座的人纷纷出声回答。再看她的眼神,已经变得不一样,先前刚看到她时,以为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可这一系列举动下来,让众人不但心生敬畏,也为她的话折服。而那些丫鬟们,也在心里对这个新二少夫人顿时刮目相看,尤其是楚月,她一直服侍在二少身边,一门忠心护主,从这位新少夫人身上,她忽然有种隐隐预感,这将是唐府最后一任二少夫人……早有消息流通到各处院子,唐老夫人不禁暗暗赞叹,嫡孙子看来这次眼光独到,选的嫡孙媳妇带来全新的感觉。绘岚院里,唐夫人不禁感慨地对唐老爷道:“老爷,这次选的儿媳,也许我们是选对了。”
唐老爷点点头:“风险不可谓不小啊,但愿丰儿从此一路顺畅下去。”
而某座华丽的院子里,有人已经皱起眉头,居然会武功?这就有点不太好办,看来先前的老法子得更改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