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傅雪臣开着沈鹤的车,将他送到了未明路388号,一家具有教会风情的私人会所。
门楼上展翅高飞的天使环绕在圣洁神女的身边,神女怀中怀抱着一块儿写有“空知”的牌子。
沈鹤站在店前的空地上,盯着门楼看了好一会儿。
傅雪臣停好车走过来时,沈鹤还在抬着头观赏,傅雪臣也顺势看过去,眉头纠结地皱了起来,“这名字听着像个师太,怎么挂的反而是个西方女神。”
沈鹤收回视线,“前段时间国内所有的门店、社区都调整了注册名,带有异国风情的都改掉了,这家店以前叫γνoσtikoς,而且,那不是西方女神,是神女。”
“ga……gama什么玩意儿?”
“希腊语,gnosis听说过吗,就是这个词汇演变而来的。”
“你连希腊语都懂啊,沈鹤,你这个脑袋跟我们长得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傅雪臣想伸手去掰沈鹤的脑袋,被一巴掌拍开,“那您站在门口干嘛呢?在先知与神性的光辉下,顿悟了人生,看破了红尘?”
沈鹤拄着拐杖往前迈步,“没什么,我在等你停车。”
傅雪臣受宠若惊,追上去扶着沈鹤,“我竟然还能劳您大驾等候,真是稀奇……”
两人推开大门,傅雪臣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神女长得像苏木,所以看呆了?”
沈鹤瞥他一眼,“少说点话,能多活几年。”
傅雪臣闷声憋笑。
这家会所是会员制,沈鹤报了纪书朗的名字后,侍应生立马将他和傅雪臣带往二楼最里头的一家包房。
虽然是私人会所,但室内装修都以纯白色调为主,建筑物和摆设都充满了西方宗教的味道,但又不像是给信徒们做礼拜和传教的地方。
室内播放着轻快的钢琴曲,香薰的味道让人想起山间树梢上的雪,清冷又自由。
整个场所让人感觉放松和舒心,并没有一丝一毫宗教的神秘,作为喝杯茶聊聊天的地方,确实不错,也能让人有新的感官。
空知会所统共也只有两层,只有会员费二十万以上的svip顾客才能订到二楼的包房。
这家店没有指定消费,没回来都会根据人数和客人今天进门时给侍应生的第一印象,随机上几道小菜和酒水。
沈鹤推开包房门的时候,一白衣男子正双腿交叠地坐在七彩的琉璃窗下,他皮肤苍白得像个病人,高高瘦瘦,嘴唇颜色也十分浅淡。
他跟前正放着杯白兰地,还有两碟刺身海鲜。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回过头来,见着是沈鹤后,他明显一愣,随后从容地换上了得体的笑容,起身来迎。
这人沈鹤见过,就在孟潮的酒会上。
他记得,他的名字是……
“沈先生,好久不见,我是段思明的经纪人,柯以沫。”
那人友好地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瘦弱的能看清手背上的青筋。
沈鹤握上他的手,介绍道:“这是我的助手傅雪臣,纪老师有些特殊原因不便前来,所以我代替他过来了解情况。”
说着,沈鹤掏出了那块特别搜查令。
柯以沫点点头,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客客气气地将两人请入座。
他们刚刚落座,侍应生便敲响了房门,说是来给两位新到的客人上菜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因为已经过了正餐的时间点,所以均是一人一杯饮品,两道小菜。
傅雪臣的跟前,是一杯法塞利,两碟曲奇和干果,侍应生解释看到他是开车来的,所以不便上酒,就换了奶油上滴了几滴朗姆的法塞利咖啡。
沈鹤跟前是一壶泡到第八道的老曼峨古树茶,还有两碟中式点心。
老曼峨古树茶是极苦极寒之茶,前两道有微苦,从第三道到第十道都是极苦,十道之后便开始回味甘甜,素有苦后十日甜的说法。
沈鹤呷了两口茶,闻着茶香,赞不绝口。
见他不主动开场,柯以沫便笑着陪了好几句寒暄,才主动提起这桩案子。
“既然是纪队托沈先生来的,想必沈先生已经对案子有一些了解了。”
沈鹤不上他的套,“近来局里事务繁杂,老师抽不开身,也没有多余的人手,这才叫我个不着四六的来帮忙听两句。”
言下之意就是,他是临时过来凑数的,具体情况不清楚,你有啥赶紧说。
“沈先生太谦虚了,能惊动您的案子,都是大案,谁也不敢怠慢,只是像我们段思明这样的误会官司,一年没有百来件也有八十,但到底案情复杂,所以才劳沈先生费心。”
柯以沫的话也说得十分圆滑,既恭维了沈鹤,又表了自己的决心。
二人你来我往一番,听得傅雪臣头大,这两人瞬间怕是交换了几百个心眼了。
他也不好插嘴说什么,支着脑袋,眼神瞥向房间的一角——苏木正在那儿转悠呢。
见傅雪臣看过来,苏木伸手指了指自己,小声问:“你能看得见我?”
傅雪臣撩了撩夹克外套,让苏木看到他将黄符贴到了夹克内侧的口袋上。
原来不用非得贴脑门啊。
“这个柯以沫真不愧是个王牌经纪人。”
见有人搭理自己,苏木乐颠颠地奔着傅雪臣来,在四方桌空着的那一边,像模像样的“坐”下,同傅雪臣讨论起来。八壹中文網
傅雪臣自然不能开口说话,便眨了眨眼睛,让她继续往下说。
“他上来也不说自己是怎么知道蓝萱报案的,也不说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而是直接告诉沈鹤,这是个误会官司,但因为其中有复杂的关系,所以才没办法随意处置,他这是不动声色地把段思明摘出来了,还给蓝萱再扣了个屎盆子。”
这件案子涉及到了侵犯女性,苏木内心多多少少有些偏向女方。
虽然在案情的交代里蓝萱的证词漏洞百出,可是当柯以沫不分缘由先给蓝萱扣了个心怀鬼胎的帽子时,苏木内心的天秤就没法太公平了。
况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柯以沫,浑身就起鸡皮疙瘩,一种难受的感觉,直冲她脑门,耳边嗡嗡作响。
所以一开始她站得远远的,想着距离远一些,是不是就不容易被这个人影响了。
傅雪臣掏出手机,装作玩起了游戏,在聊天框里输出一段话,让身边的苏木看。
“这么说,你相信段思明多次强暴了蓝萱?”
苏木还在侧耳偷听柯以沫和沈鹤的对话,一面轻声回复傅雪臣。
“蓝萱能信誓旦旦地去报警,还提供了私处留有段思明的体液,这就说明两人一定是存在肉体关系的,但是不是强暴,这个定性很难说,她没有在被迫发生关系后的第一时间离开房间,反而去洗漱了一番,导致自己再次和对方发生了关系,而且,她也不是被关在哪个私人住宅里,而是酒店里,无论是打电话、大声呼救,还是直接跑出去,都能达到脱身的目的……”
傅雪臣连忙又敲下几个字:“可她用了‘囚禁’这个词,她的衣服也确实有被撕扯的痕迹,也许人被绑住了。”
苏木蹙眉摇头:“我查过资料,明珠度假酒店是五星级的酒店,段思明开的房间也是总统套房,安全系数和关注度都非常高,如果在房间内发现了绳索、手铐、碎布条等任何能达到束缚作用的东西,警方去酒店取证的时候,都不会一无所获,可事实就是,什么都没有。”
“那你既不相信蓝萱的话,又觉得段思明不可能摘得出去,这是怎么个意思呢?”
“我是觉得……有没有可能……”苏木压低了声音,朝着傅雪臣附耳过去,“还有别的犯罪嫌疑人没有出现在这个案子的信息里。”
傅雪臣眸子转向她,握着手机的手在屏幕上来回摩擦着,正在思考苏木所说的可能性。
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伸过来,按灭了傅雪臣的手机屏幕。
苏木也被突然出现的手臂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两个脑袋被迫分开。
“大胆猜测,都是合理。”沈鹤浑厚的嗓音响起,两人这才发现,沈鹤对面的座位空了。
“柯以沫呢?”苏木追问。
沈鹤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他说有个工作电话,需要回一下,暂时出去了。”
“他跟你打了半天太极,什么也没说出口啊。”傅雪臣剥开桌上的干果吃起来。
沈鹤轻笑,“他可能都不知道那天段思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他还约着见面谈案子?现编么?”苏木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莫名其妙和诧异。
“谈案子,又不是谈案发当时的具体情况,”沈鹤又呷了口茶,苦涩的味道让他眉间动了动,“段思明和柯以沫之间,恐怕还有些矛盾,咱们还得被迫看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