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以沫再回来的时候,胸前领口解开了两颗,看着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得体从容,只是他掩盖得很好,并没有将自己的窘迫暴露于人前。
再者,恰到好处地显露出自己的为难,对于他们现在这个处境来说,不是坏事。
“沈先生,不好意思。”
他坐下来,替沈鹤倒了壶中最后一杯茶,又叫人来泡第九道茶。
只是再进来的就不是侍应生,而是个脸生的年轻小伙,穿着打扮还像是个学生,身上背了个巨大的背包。
年轻人一进门就忙前忙后地给各个杯子里倒上各自跟前的饮品,又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水壶,拿了个玻璃杯倒上半杯,举杯站着,客客气气道:“两位老师好,我是段哥的生活助理,我叫应世杰,两位叫我小杰就好,段哥的生活起居都是我在照顾,以沫哥让我过来配合做调查,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他又弓着身子来和沈鹤、傅雪臣碰杯,“例行公事,就不好饮酒了,我这边也以水代酒,辛苦二位老师了。”
他年纪不大,倒是市侩的狠。
傅雪臣没有拂他面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但沈鹤显然就不吃这一套了,他没有喝茶,也没有陪着打哈哈,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让应世杰坐下。
“既然是照顾段思明的生活起居,那你先说说,最近段思明的行程,还有案发当天,段思明都做了什么。”
应世杰双手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边回忆边应答:“最近过年,段哥放了好长一段时间假,一直都在帝都,段哥以前在福利院长大,后来受了好人家资助才有了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所以每年过年他都要去资助他的那家拜年,小住一段时间,直到后面有新的工作安排,二月二十一号接到了卫视邀约他去筹备新节目,这两天段哥一直在录音棚和摄影棚两头来回跑。”
这倒是对应上了蓝萱所说的,案发第三日段思明接到工作电话,离开了酒店的事。
应世杰看了一眼默默靠在椅背上的柯以沫,又接着道:“至于案发当日……我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天。”
当然不能清楚,一旦他脱口而出了那天的日期,那不就是变相承认这是有谋划地实施强奸犯罪吗。
沈鹤也没有追究这个话题,反而问,“是谁资助的段思明?”
“噢,是孟家老爷子,孟石白。”
傅雪臣突然接过话口,“是孟潮的爷爷?”
应世杰忙不迭点头。
沈鹤与傅雪臣两人对视了一眼,原来段思明背后是孟家,可他签约的经纪公司却是霍子骁的华音传媒,这其中的关系可真是微妙。
“也就是说,孟家的人可以作证,截止到二月二十一号前,段思明一直住在孟家?”沈鹤又道。
应世杰表情有些为难,“段哥说孟家最近出了些状况,不好长待,所以只住到元宵节就搬回来了,但每天到了饭点就会过去吃饭,都是我开车送他去的,这点我可以作证。”
沈鹤按亮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2023年2月23日,下午三点五十六分。
“二月十九号那天,段思明也是去孟家吃饭的?”
应世杰又偷摸摸看了一眼柯以沫,答道:“是,早中晚饭一顿不差。”
“那他吃过晚饭,还去了哪里?”
应世杰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频频看向柯以沫。
沈鹤笑道:“你老看他做什么?”
话已至此,柯以沫也不能继续沉默了,他给沈鹤倒了第十泡茶,开口解围,“思明那天吃完晚饭后,我开车去接的他,送他回了住处,所以小杰不知道当天的情况。”
沈鹤挑眉,又问向应世杰,“认识蓝萱吗?”
应世杰点头,“段哥去年和她约过几顿饭,跨年的时候她还求着段哥给她包个游艇,让她们小姐妹上去玩,这事是我去办的。”
“你还挺能干。”傅雪臣插了一句。
应世杰抿了抿唇,继续道:“从那天之后段哥就没再提过这个人了!这事我看八成是个误会,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分手费没有谈好,就闹着要爆料要报警……”
柯以沫轻咳了两声,应世杰瞬间闭了嘴。
“沈先生,我们今天下午还有活动,时间不等人,您看我们是不是……”
沈鹤笑着点点头,和柯以沫握了握手,“有事就先忙去吧,等我们这边有了进展,还会再联系你们的。”
应世杰赶忙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上。
两人出门后,柯以沫还折回来了一趟,告诉沈鹤他们账单已经结清了,可以再休息一会儿,喝完第十一泡茶。
见人走了,傅雪臣抬腿搁在桌上,懒洋洋靠着问:“他干嘛要让你喝第十一泡茶。”
沈鹤将杯子递到傅雪臣跟前:“因为甜吧。”
莫名其妙的。
“这家伙看着斯斯文文,说话如沐春风的,没想到还真是个老狐狸。”
傅雪臣喝了一口沈鹤的茶,苦得眉心都拧巴了,呸呸两口,把自己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苏木从门外穿墙进来,“你都能看出他是老狐狸了,不错啊。”
傅雪臣白了她一眼。
“有什么收获?”沈鹤朝着苏木招了招手,让她靠近一点。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柯以沫和应世杰起身离开时,苏木就跟了上去。
苏木叹了口气,“很遗憾,两人除了这个门,连喘气声都变得格外小心,一言不发上了车就走了。”
“想来也是,”沈鹤点头,“干这一行,嘴巴不严,混不出来。”
傅雪臣手指上转着车钥匙扣,冲着两人道:“接下来换被害人登场?”
突兀的震动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沈鹤的手机在桌面上亮起。
“阿正的电话……”傅雪臣瞥了一眼屏幕,“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沈鹤拿起电话接听,他没有开外放,另外两人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片刻后,他挂了电话。
对上两人关切的眼神,沈鹤伸手拍了拍傅雪臣的肩膀,“被你说中了,的确是被害人登场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傅雪臣满脑袋问号。
“蓝萱直播哭诉自己遭到了性侵,有网友扒出了对方是段思明,热搜已经爆了。”
桌上的第十一泡茶还没喝完,沈鹤已经带着苏木和傅雪臣回家了。
“不是说让司正嘱咐平台别让主播开播的吗?”
听到苏木的问话,忙着查找爆料人ip信息的傅雪臣,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管不住他们的,这消息一爆,平台热度高涨啊,他们肯定睁只眼闭只眼不会插手的,要真人人配合,哪有那么多难查难办的案子?”
沈鹤出院这件事,并没有告诉小铃音,从二月十四号后,她就一直被寄养在语言老师家中,上学放学都有老师接送。
这也就导致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连打扫的阿姨都没来过。
傅雪臣回到家里,就一头扎进了书房的电脑桌前,而沈鹤却在家里来回转悠。
转回书房,他摸了一把电脑显示器上的灰,露出嫌弃的表情。
傅雪臣手指还在敲键盘,眼睛的余光捕捉到沈鹤的神情和动作后,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有洁癖了,灰都忍不了了?还满屋子转悠,大哥,是你接手的案子诶,我怎么比你还忙?”
沈鹤曲着手指弹掉指尖的灰,眼睛盯着书房外道:“家里有人来过了。”
傅雪臣轻轻“喔”了一声,将视线又挪回到屏幕上,闭口不言。
原来是在检查家里的情况啊。
“但确实太脏了,我去叫阿姨,你一会儿屁股别到处乱坐,裤子直接换了再来我房间说话。”
他招呼着苏木往外走,只留下身后气急败坏的傅雪臣,抄起桌上的鼠标垫,朝着沈鹤的后脑勺扔,男人及时关上了书房的门,鼠标垫无辜地落在了地板上。
“沈鹤!爷爷是欠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