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拼命地睁开仿若有千斤重的眼皮。
她看见自己被人架在了一根木柱上,身上的衣裳染了血,脚下亦血流如注。
四周堆满了干柴,几个手持火把的士兵,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不远处稀稀落落的站着一群瘦骨嶙峋的百姓,三名穿着粗布衫的妇人怀里分别抱着一个用破布裹着的婴儿。
婴儿涨红着脸,闭着眼睛哭,小胳膊小腿有力气地挥舞、乱蹬,像是在抗议着什么。
唐安宁怔怔看着,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她的全身。
孩子,那是她的孩子!
她记得,自己穿过来从未怀过孩子,脑子里也没有别的记忆,可她就是知道,那是她孩子。
还是她拼尽全力,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剩下的孩子。
可现在,她就要被烧死了!
她死了,孩子怎么办?会不会被他们煮了吃了?
不!
她不能死!
她张嘴想喊,可一波又一波的疼痛犹如浪潮一般,再度向她袭来,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落,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
“不、要、杀我……”她嗓音沙哑干涩,说出这几个音就已花光了她全部力气。
周围的人满脸的厌恶:
“二胎三胎,不是妖便是怪。这女人从天而降,又诞下三个孩子,母子几个都是邪祟,留不得!”
“没错,必须烧死!”
唐安宁愕然。
听了一会儿,她总算弄明白,在这里,女子诞下二胎三胎会被视为不祥,加上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被人当作妖女,不但她会死,孩子也要死!
怎么办?
此时她无助至极。
失血过多,加上身体孱弱,更是让她意识再度模糊。
可求生的意志,让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她把下唇咬破,换来脑子里的一丝清明。
她咬着牙关,喘着气,缓缓说,“我不是妖女,我养了一只雕,它带我来这里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我和孩子都只是普通人,不是什么邪祟。我会医术,给你们治病不收诊金,还能带你们种药材挣钱……”
唯有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这些人才有可能留下她。
但是,周围的人听了都默不作声,替她接生的那几个妇人,也别开了脸。
她们是心善,可她们已将唐安宁和孩子视作了异类,便不会心软。
她很狼狈,满身的血和泥巴,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汗珠从她额上细细密密一层又一层的冒出。
这些人都是朴实的百姓,瞧着她这副模样,终归有些心生不忍,有人问她,“你怎么证明你会医术?”
旁边的婆子立马回答,“她还真会。她今日耗了三四个时辰都生不出,自己拿针扎了几下,孩子便出来了。”
围观的人神色惊讶。
唐安宁又大大地喘了口气,道,“除了医术,我还有许多方子,做菜的、酿酒的、做香料的……只要不杀我,我统统都可以给你们。”
所有人目露惊讶,互相对视。
如果她所言属实,那留下她,确实有很大的好处。
可是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又生了三胎……
唐安宁瞧他们没反应,心里无比恐慌。
为了保持头脑清醒,她把下唇咬破。
血,沿着下巴一滴滴溅落,与脚下的血混合成了一条条小溪。
脑子却在疯狂地转动,想着到底哪里出了岔,她又该用什么筹码,来博得一线生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手持火把的人不耐烦了,“别听她啰嗦了,烧死她一了百了!”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也冷声说,“二胎三胎的出生,向来伴随着天灾人祸,不烧死她,咱们都得倒大霉!”
听她这么说,那些人不再犹豫,火把纷纷扔进了干柴堆里。
干柴瞬间被点燃,唐安宁彻底绝望了。
她无力地垂下脑袋。
抱着孩子的妇人们望着那熊熊大火,也不禁目露惊惧之色,连连后退。
那婆子说,“孩子是无辜的,咱们留下吧,也不过一口奶……”
“留什么留?三个灾星,早死早超生!”一个汉子凶神恶煞地走过来,抢过其中一个孩子,就要往火光里扔。
唐安宁浑浑噩噩间抬头,瞧见这一幕,目龇俱裂,从喉咙里迸出两个字,“不要!”
她气急攻心,从喉咙里喷出一道血箭!
她看着那名汉子将婴儿高高举起。
看见孩子在他手中蹬着小胳膊小腿,是那么的鲜活。
唐安宁不要命地挣扎,如同受伤的母狼那般干嚎。
眼看孩子就要命丧于火海里,她双眼发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不会动了。
然而,就在此时,陡然一声大喝,“住手!”
一名身形消瘦的妇人飞跃而至,把孩子从那汉子手里夺了过来。
意外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人群里响起惊疑的声音,“将军夫人……”
这妇人冷哼一声,“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将军夫人?”
她把孩子递给身后的老妈子,让亲信把其余两个孩子也夺了回来,她撩起衣摆,将燃起的火柴一一踢散。
她虽然布衣裙钗,通身却散发着凛然的威势。
她朝唐安宁看了一眼,眼里闪过怜惜,然后瞪着围观的人,“你们趁将军带队外出狩猎,便私自处死无辜之人,该当何罪?”
“不是夫人,这名女子她……”
妇人皱眉喝斥,“这名女子怎么了?不过是生了三个孩子,她有什么错?”
她大步走到唐安宁面前,给她松绑。
“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住口。
她盯着唐安宁的左臂,瞳孔骤缩。
唐安宁身穿缎锦宽袖的襦裙,她双手被绳索绑着高举在头顶,宽大的衣袖滑落至肩头,露出纤细白皙的双臂。
而在她左臂内侧,靠近腋窝的地方,一个梅花样儿的胎记,呈现在妇人面前。
妇人的手颤抖地抚上这殷红的胎记,泪如雨下。
“真儿,你是我的真儿!”
唐安宁惊讶地看着她。
她是这具身体的亲娘?
正当她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就听见旁边有个妇人小声说,“将军夫人这是又犯病了吧?”
唐安宁心里一咯噔,暗说不好。
果然,这妇人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我女儿唐安宁,我失踪十八年的女儿,回来了!”
她笑声肆意癫狂,眼睛猩红,面目有些狰狞。
她笑着笑着,笑容忽然僵住,“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唐安宁脚下。
“不好了,将军夫人晕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