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过东街，路况变得拥堵了起来。十字路口的指示灯由红变绿又变红，窗外的景致却没有丝毫改变。身旁的人一直抱着手机刷宠物狗的图片，我没有打扰她。想了想养狗也好，她不在家小狗可以陪我；她在家，就能陪我和小狗。
嗯，我把自己排在小狗前面。
望着窗外，我注意到这两天市容有了很大改变，马路上的灯柱都挂上了以来年属相作为元素的广告，天桥上的led显示屏已经开始闪烁“喜迎新春，恭贺吉祥”的字样……
真快，一年又过去了。
“在看什么？”
“嗯？”我回过头，黎语绯眉眼弯弯的看着我，脸上笑意不减，怕是已经谋划好养狗的事宜了。
“终于有空理我了？”
“我一直有理你。”黎语绯靠了过来，“放你那。”
“哦。”牵我的手就叫理我吗？我接过手机不与她争辩，“累了？”
“嗯……眼睛酸……”
“让你看得那么起劲，你说说你今天花了多长时间在看手机上？”
她没应声，我冷哼道：“小狗那么小，能让你靠吗？”
黎语绯轻声笑了，动了动脑袋说：“我可以让它靠。”
“……”我真是多此一问。
“哔哔——”
四周响起了嘈杂的鸣笛声，我们的司机师傅也不甘示弱，跟着按了两下。终于，前方堵了许久的车流动了起来。二十来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许是雪天大伙儿不愿意出门，这个时间店里的客人竟然不多。隔着腾升的烟雾，牛油汤底的香味扑面而来，光闻着就觉得辣，是我家语绯喜欢的。
“桉宝~语绯~这！”
听见方纯熙的声音，我抬头去寻，却没看到人。
“额……老方在哪？”
“25号桌，穿白色上衣的。”黎语绯提醒我，挥了挥手。我顺着她挥手的方向看去，认真找25号……白色……哦，好吧，刚才是我瞎了。
“你们好慢。”
“堵车，已经够快了。”我牵着黎语绯坐下，“你怎么剪头发了？我刚刚都没认出来。”
“想换个风格，好看吗？”
方纯熙说着冲我们眨了眨眼。
黎语绯说：“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
我见方纯熙满眼的期待，抢答道：“特别丑。”
“靠！”见她起身作势要打我，我笑着往后躲，“语绯！”
黎语绯伸手护住我，对方纯熙说：“挺好看的，很知性。”
“还是语绯有眼光~”方纯熙被取悦了，收回手摇晃着脑袋坐下，活像一朵会动的蘑菇。
“轻舟到了吗？”
“到了。”方纯熙拿起椰汁给黎语绯倒，回答我：“她调酱去了。”
“哦。”我把杯子递过去，她白了我一眼，“自己倒。”
“我不~你这是蘑菇头吗？”
“这叫法式短发！”方纯熙一脸嫌弃的看着我，拿过我的杯子加满，说:“我已经调好酱了，我看包，你们去调吧。”
“行~”我正想起身，黎语绯拉住我，“我去吧，老样子？”
“嗯嗯~”
“好。”她站起来将手腕上的发绳取下递给我，“头发扎一下。”
我听话地接过捋了捋头发，一气呵成的扎好，仰头看她，“可以吗？”
黎语绯点点头。目送她离去后我美滋滋的回头摆弄碗筷。
“啧啧啧……”
“你干嘛？”
“桉宝——”方纯熙捧着脸，满脸写着羡慕，“为什么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还能这么甜？我跟他在一起才半年，已经倦了。”
“这……”
我想了想，“可能你们还不够久，久了就甜了。”
“胡说，你俩从大一在一起到现在感情一直都很好。”方纯熙身体前倾，认真道：“说真的，你有过分手的念头吗？”
“怎么可能？我家语绯那么好，我怎么会想分手。”我顿了一下，问：“你想分手？”
“是啊”，方纯熙撑着脑袋嘟囔，“想分。”
“你和他有什么问题？”
“很多问题……”方纯熙说着眉头紧蹙，表情烦躁了起来，“他对我虽然很好吧，但我和他很多想法不一致，就比如他想回辽市工作，我想留在申市；我喜欢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而他喜欢社交，经常约我去参加他的各种局；我觉得我们这个年纪，应该学会理财，可他不这么认为，花钱大手大脚，没有规划，我每次劝他，他都说：‘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会花钱才会挣钱。’还有，他很听他妈妈的话，他妈妈不喜欢我，感觉我们迟早会分。”
“他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你？”
“呵”，方纯熙无奈的笑了，“他妈妈说我的八字旺不了她儿子。”
“蛤？”我目瞪口呆，“这也行？”
“是不是很无语？”她叹了口气往后靠，“我想分手，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几天都在想这件事。”
“这有什么难的？”我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娘啊，什么鬼？”方纯熙摆了摆手，“下一个。”
“这个不行吗？简洁明了。”
“没有新意。”
噢我的老伙计们，听听这是什么话？分手的说辞还要有新意？
“你俩聊啥呢？”
“哈喽轻舟，你问老方。”我冲她身后看了看，“有看到我家语绯吗？”
“看到啦，还在那边调酱。”左轻舟坐下白了我一眼，“你多久没见我了？一见面就语绯。”
“半个月而已，没多久。”我边说边起身，“我去找她。”
“去吧。”左轻舟笑着摇摇头，“重色轻友说的就是你。”
嘻嘻，我是，我承认。
我走到调料区，黎语绯正一脸认真的捣鼓着。看到我，她问：“怎么过来了？”
“见你还没回来，就过来看看。”
我们相视一笑，她知道我是想她了。
“拿着。”
“嗯~”我接过碟子，看她调酱。
其实黎语绯很适合学做菜，她的味觉灵敏不说，对调料的搭配很有自己的见解。
“语绯，你想学做菜吗？”
她抬头看我，“你让吗？”
“不让。”
黎语绯嘴角的梨涡深了几分，语气温柔道：“问着玩吗？”
看着她的笑容，我不觉晃神，要是现在在家就好了，我一定将她扑倒。
隐约听见一声轻唤，黎语绯回过头看向我身后，我茫茫然转身，好像是在叫我？
额……还真是。
“嗨，晁宇。”
“嗨，辞桉。我看着身形像，就叫着试试，没想到真的是你。”晁宇摸着脑袋低下头道：“好巧啊。”
“好巧……”我干笑了两声，这个人每次跟我说话都是这副腼腆的模样，弄得我很不自在，眼睛里明晃晃的透着好感，我是不是该拉黎语绯出来？想着，我侧头看女朋友，好家伙，人家转过身去调酱了……
“我看你今天没来，是实习结束了吗？”
“哦……”我回过头，答道：“还没有。”
“那就好。”晁宇抬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别开了视线，“我还担心见不到你。”
我：“……”大哥，求你别说些奇怪的话。
“那个……你这几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啊？”
“我想谢谢你之前教我，顺便……”他欲言又止，磕巴道，“可……可以吗？”
“不用谢的，同事之间应该的。”我摆摆手回绝，“我最近没时间，谢谢你的好意。”
“哦……那……”晁宇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我不好赶他走，只好在一旁等着。这期间我瞄了黎语绯好几眼，她竟然心情不错的样子。见她端起了碟子，我忙说：“晁宇，朋友们在等我，先走啦。”
“哦哦！好！再……”
“拜拜！”
我迅速牵过黎语绯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走过一处拐角我停下看她，她笑道：“撅什么嘴？”
“你还笑！”
“那你想我怎么样？”
哇真的要给她气死，她笑靥如花的说这句话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那位兄弟都约我吃饭了，你不吃个醋？”
“你没答应……”
“黎语绯！”我打断她，气鼓鼓的瞪她，“别人家的对象都不是这样的，你看看格卿前天因为师父跟服务员说了句谢谢，晚上就把她赶出去了，你再看看你。”
“不该不高兴吗？”
“你就对我这么无所谓？”
……
我一顿控诉后，黎语绯收起了笑容，板着脸问我：“宋辞桉，你和他怎么回事？”
“什……对对！”我的气焰瞬间消了，开心道：“就是这样，保持住！”
我乐呵的挽上黎语绯的胳膊，她甩开我的手，说：“抱什么抱，你背着我做了什么还有脸抱我，给我交代清楚。”
“哈哈哈哈哈没有~什么也没有~”
“今晚去隔壁睡。”
我愣住，“啊？”
黎语绯拍了拍我的头，“可以了吗？”
“可以~”我心满意足的走到前面带路，快乐了。
回到位置上时，方纯熙她们已经吃上了。左轻舟抬头看我们，“你们怎么去那么久？”
“碰到同事，聊了两句~”我坐下端起杯子猛喝了几口，平复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便将外套脱了。
方纯熙忽然两眼放光，眼神在我和黎语绯身上快速流转，她这般“猥琐”的模样，一看就是想多了。
我赶紧敲了敲桌子，刚想开口，黎语绯接过我的衣服放到一边，“还要吗？”
我石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方纯熙放下筷子捂住嘴，“这光天化日的，你们两干嘛！”
黎语绯伸手去拿饮料，不解的看向我。
“要一杯。”我憋着笑对方纯熙说：“老方，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就是，你这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左轻舟补了一刀，方纯熙双手合十，“是我龌龊了。”
我挽起袖子去拿虾滑，边下边问：“你想好分手说什么了吗？”
“没有。”方纯熙恢复了正常，“舟舟说的跟你差不多。”方纯熙说着看向黎语绯：“语绯，你觉得想要分手怎么说合适呢？”
“直接说。”
“好吧……”
看方纯熙这副苦恼的模样，我劝道：“老方，不管你怎么提分手都会伤害到他，你把话说的再漂亮也没有用，诚恳一点就好。”
“行吧。”方纯熙点了点头，“我晚上跟他说。”
见方纯熙沉默了，我赶忙开启新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老方，你最近忙吗？”
“目前还好。”方纯熙将电磁炉温度调高了些，继续道：“不过很快就要开始忙了，哎呦说到这个，我提醒你们，要来市博物馆一定不要早上……”
方纯熙开始侃侃而谈，让我放心了些。
……
“说真的，我后悔考博物馆了。”
“来张纸，方馆长。”左轻舟朝方纯熙伸手，方纯熙抽了张纸给她，苦大仇深的说：“等我哪天当上馆长，我就要改制度，每天闭馆！”
“真是位好馆长。”我拿过漏勺捞了捞，“这个毛肚可以了，快夹。”
“噢~我的小毛肚~”方纯熙迅速下筷，一旁的左轻舟无语道，“你真是吃货，一秒变脸。”
我夹了一片到黎语绯碗里，问：“轻舟，你呢？忙吗？”
“很忙。诶对了，语绯，景誉雪怎么样了？我好像好长时间没在楼里见到她。”
“誉雪前段时间出差了，她也说自己很忙，经常凌晨两三点给我发消息说想辞职。”
“我也想辞职！”左轻舟猛点头，“她待的海外编辑部听说很变态，熬夜加班常有的事。我们日报社至少还有调休，他们好像没有。”
“唉，社畜好卑微。”方纯熙将嘴里的东西吞下，说:“还是在学校好，真羡慕你们能继续上学。”
我反问：“当初是谁不选择保研的？”
“谁？哪个大傻子？”我笑着不吱声，方纯熙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语绯忙我知道，你呢桉宝，你实习咋样了？”
“嗯……也忙，经常要熬夜画图。不过总体来说很满意，我待的这组人都好相处，工作氛围不错。另外，这家公司主要接酒店设计方面的业务，我挺感兴趣。而且地方离市附院近，可以陪她上下班。”
“主要是因为最后一点吧~”方纯熙笑着挑了挑眉，“你俩现在怎么安排？之后都一起住吗？
“对，求了她两年，终于答应了。”我偏头看黎语绯，她一副失忆的模样，问我：“有两年吗？”
“有啊！”我数给她听：“从大三你们医学系搬到柏青校区，我是不是就跟你提过？一直到上个月你才同意，你算算看，是不是两年多了？”
“噢。”黎语绯端起杯子默不作声地喝水，我冷眼看她，就装吧，我又哭又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恭喜恭喜。”方纯熙举起了杯子，“我还以为你要求到毕业。”
毕业就不是求这个了。
“谢谢。”我和她假装客气的碰杯。左轻舟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一转眼我们已经毕业半年了。”
“是啊……”方纯熙拿出手机说：“看看遇姐在干嘛，她五点半就说下班了。”
“这么早？早知道我也去国企。”左轻舟说着凑了过去。
伴着几声叮铃的声响，那边接通了。
“咋了老方？”
“你在干嘛呢？吃饭了吗？”
“都八点了，早吃了~你在干嘛？诶？你剪头发了？”
“嗯嗯，剪短了，我们在聚餐。”方纯熙找了个地方放手机，让我们都能看到屏幕。
“发型看着还行~”
“有眼光~”
“哈喽，遇姐~”
“何遇好久不见。”
“遇姐~“
“嗨~辞桉，语绯，轻舟，火锅！”何遇大声喊了起来，“你们几个太过分了！打来气我的吗？信不信我打个飞的过去！”
“你来呀~”方纯熙笑得一脸欠揍，“宁城下雪了吗？”
“下了，可大了。对了！正好有件大事要告诉你们。”何遇说着将镜头拉开，“给你们看看这个~”
我们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只见画面晃动了一会儿她推开了一间屋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屋子的气球，玻璃上写着marryme，她男朋友正在收拾地上的花。
“这？”方纯熙惊叫道：“他求婚了！”
“没错~亲爱的，我和姐妹们在视频，来打个招呼？”
何遇的“老公”回过头咧着嘴朝我们挥手，“你们好啊，好久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方纯熙激动的手舞足蹈，“答应了吗？”
“肯定答应了啊！”左轻舟撞了撞方纯熙的肩膀，“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国庆吧，到时候你们都要来！”何遇说着笑嘻嘻的伸手在镜头前炫耀她的戒指。
我们叽叽喳喳的，惹得店里许多人侧目。本担心会被别桌投诉，但没一会儿周围的声音跟着大了起来，显得我们不那么奇怪。
同何遇结束通话，我们几人聊到将近十点半才散场，若不是左轻舟明天要上班怕是还有下一趴。到公寓时已经十一点多，黎语绯困的一进门就往沙发上倒。
“别在这儿睡。”我坐到她身旁揉了揉她的脑袋，黎语绯皱着眉头拉下我的手，喃喃道：“就躺几分钟。”
“在车上还没休息够吗？”
“没有……”她摇摇头，睁眼看我，“我满脑子都是纯熙的声音，她说的博物馆的事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我起身把外套脱下丢到一旁，“雕像怎么可能会动？老方的话你听听就好，她以前骗我说宿舍二楼水房有女鬼，我起初真的信了。后来发现她跟每个人说的版本都不一样，她跟遇姐说的是男鬼，跟轻舟说是一只小狗鬼。”
“小狗鬼？”
“嗯。”见她来了兴趣，我笑问：“怎么？小狗鬼你也觉得可爱吗？”
“是小狗都可爱。”
“住嘴吧你。”我朝她伸手，“走啦。”
“不要。”黎语绯闭上眼哼哼了两声，我俯下身亲她，哄道：“听话，很晚了，洗澡睡觉吧。”
黎语绯没有动，我安静的等着她的回应，几秒后，她配合的伸手环上我的脖子，我将她抱起转身朝卧室走。
想着今晚同方纯熙她们聊天的内容，我一直走神，导致洗澡花费的时间长了些儿。回到房间时，黎语绯已经窝进被子里了。
“你今天怎么洗的这么慢？”
“在想老方她们的事，你干嘛呢？”
“看东西。”黎语绯慢悠悠的回答我，声音听得出困了。
“想睡就别看了。”我走上前，刚想拿走她的平板，她就避开我的手，把屏幕熄了放到床头柜上。
我有些错愕，怎么感觉在防着我。
“你在看什么？”
“看小狗。”
“噢……”
看黎语绯神色平常，许是我想多了吧。我坐到床边，检查她的头发，黎语绯也抬手摸上我的。
“今天老方问我有没有过想要和你分手的念头。”
“嗯，你怎么说？”黎语绯放下手，注视着我的双眸。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没有。”
“这么自信？”
黎语绯没有回答我，笑着说困了，我帮她盖好被子，便将灯关了。
临睡前，我问：“你呢？”
她说：“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