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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2 章 第 252 章(1 / 1)

时光易逝,不觉已到给皇帝施针疗治的日子。这些时日皇帝清心静养,又有神医在侧随时调整药方,身子强壮不少,起码承受得起施针之苦了。

这日一早,黛玉便起身做准备工作,为方便施针,她脱下平日穿惯的广袖博带衣裙,换上简便灵巧的窄袖衣衫,焚香净手,然后才前往薛神医的住处。

是日晴空万里,羽毛般的白云铺满蔚蓝天空,早起雀鸟衔枝飞绕,给空旷静谧的宫廷添加一分灵动。一切与往日似乎并无不同,然对于宫中贵眷,乃至京中权贵、官员来说,这日却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早晨。

除了雀鸟,偌大皇宫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般,沿途遇见的宫女、太监都低垂着头退在一旁,连小碎步踩在地上都不发出一丝声响儿。

这种诡异的静谧气氛,在黛玉踏进皇帝寝宫时达到了顶峰。

宫门外立了二三十个身穿铠甲、手执利刃的侍卫,个个威武不凡,眸中蕴藏着肃杀之气,仿佛拉满的弓箭,只待一声令下,便呼啸而出,直取人性命。

皇帝安危事关社稷,一向慎重不错,然往日却也没这么多带刀侍卫把守。

显然,因今日之事,才会多出这许多的侍卫。

黛玉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凉,这是什么意思,预备着一会子万一圣上有何不测,便立时将她和师父拿下?

“姐姐,薛先生……”三公主含笑从里面出来,迎他们进去。

因此次行针攸关圣上性命,兹事体大,不仅太医院从院使到医官全体人员侍立院中随时待命,宫中妃以上女眷及亲王、皇子等全都来了。男子在东侧殿等候,女子则在西侧殿等候,正殿只皇帝皇后及太子、三公主,黛玉依礼见过,然后便开始医治流程。

趁薛神医给银针消毒的功夫,皇后拉过黛玉的手,语重心长:“好孩子,我可把你皇伯伯的命交给你了。”

这是开始拉关系套近乎了,再是尊贵无匹之人,生了病,便如寻常人没什么两样,都要仰赖医者,把对生命的热爱和希望寄托在医者身上。

当然,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无论在多么糟糕和恶劣的境况下都不必低头。甚至可以威胁医者,治不好便杀头。但除了昏君,很少有人这么做。杀得了一人,还能杀得了天下的医者吗?便是杀得了,又有何用,情况只会更糟罢了。

明智的高位者,还是要用些怀柔手段的。

“娘娘……”黛玉被她紧攥着的手抖了抖,“娘娘放心,臣妇定当竭尽全力,师父也是一样。陛下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好孩子。”皇后打断她,“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黛玉还要再说什么,皇后按了按她的手,道:“有我呢,你只管放心,什么都不用怕。”

皇后语调温柔,却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何谓九五至尊?那是天下顶顶贵重之人,他身上的一根汗毛,比寻常百姓的一条命都贵重,黛玉如何能不怕?

皇帝已于榻上卧定,虽强作镇定,然从他凝重的眸中不难看出隐藏着的惶恐紧张之色。在生死存亡面前,任何人都会惊惶、忧惧,连一向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亦不能免俗。

反倒是薛神医态度从容,捏针的手上下翻飞,灵活而稳定,不见丝毫抖动。

做好准备工作,他还慈和的对黛玉笑了笑,柔声安慰:“医者仁心,不必紧张,只当寻常病人便是。”

拿天下之主的九五至尊当寻常病人看待?

黛玉勾了勾唇,暗道,全天下也只她师父敢说出来这般大逆不道之语了罢。

不必紧张,能做到吗?

不知道,试试罢。

黛玉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师父这般走遍天下、医治病人无数的经验丰富的名医自非寻常的毛头小子可比,疑难杂症、生死离别的事他见得多了,这算什么。师父既这般镇定自若,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还担心什么?

虽然抱着乐观的心态,但治疗过程并不如黛玉想象的那般顺利。施针前薛神医说圣上状态很好,行针流畅的话,一个时辰左右便可结束。然因皇帝对疼痛过于敏感,加上病情复杂,有几个穴位针一扎上去,皇帝便呼吸急促,无奈,只得另寻其他替代之法。

一个半时辰之后,连薛神医都神色凝重起来,额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

针灸是个体力活,连黛玉也觉得手腕酸疼、气喘吁吁,若非这些年不断地锤炼体质,这个时候已经支撑不住。

两个时辰后,黛玉只觉得头重脚轻,两眼发黑,太过劳累,她虚脱了。

皇帝由初时的镇定、隐忍,逐渐走向暴躁,眼珠子都红了,模样十分骇人。更别说外面的人,早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皇后都已经绞烂了三块手帕子,吃了五杯茶,太子见母亲已是焦头烂额,不敢再给她徒增烦恼,过个一时半刻便焦灼地起身踱步,悄悄问三公主,“里面怎的还没消息?该好了罢?”

三公主嗐了一声,推开他:“我比你还着急呢,哥哥安生坐会子罢,你越转来转去,我看着心里越躁得慌。”

“玉儿,你歇会儿。”薛神医伸手一拦,挡住黛玉拈针的手。

“师父,我可以——”黛玉摇摇头。她记得师父的教诲,医者仁心,人命至重,当竭力而为。虽已累极,然救治已经开始,便是豁出命去,也不肯半途而废。

薛神医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体力不支,下手难免虚浮,万一失误,于病人不利。”

这便是名满天下的名医,生命于他来说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帝王将相也好,平民百姓也罢,都是一样的贵重,一样的看待。

黛玉垂了头,轻轻嗯了一声,心下十分懊恼,又有些羞愧,师父年已七旬之人,体力尚如此充沛,可见是时时锻炼,严于律己。此刻她终于理解了师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救人先要强身,只有总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更好地治病救人。

皇帝眸子猩红,拳头紧握,额上青筋暴起,似忍耐到极限随时要爆发的困兽。这种状态,也就是给他治病,换个情景下早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了。对于能救命的神医,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寻常百姓,总多一份尊重和敬畏。

又过了半个时辰,施针完成,皇帝因过于劳乏,已昏昏沉沉睡去。薛神医取出最后一根银针,轻轻放在托盘上,长出一口气,虚脱地一踉跄,幸而黛玉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不然便跌倒了。

“师父!”黛玉满眼焦急。

薛神医摆摆手:“太累了而已,无碍。”

黛玉忙扶薛神医出了内殿,皇后太子等人一窝蜂围了上来,个个神色紧张,七嘴八舌问皇帝怎么样,治疗顺不顺利。

病人,尤其是重病之人,家书往往比病人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比病人更像惊弓之鸟。这种情况薛神医行医多年,早已司空见惯。像往常一样,虽然累,但第一时间还是要安抚好家属。

给了因担心自己而焦急蹙着眉头的小徒弟一个安抚的眼色,薛神医含笑道:“治疗很顺利,陛下如今睡着,已无什么大碍,好好调养三五个月,便大好了。”

皇后等人大喜,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太子一叠声喊着让人赏薛神医,三公主已经急不可耐地冲进去瞧皇帝的情况,皇后一面抚掌一面念佛,愣了愣才想起来进去瞧皇帝。

趁着他们手忙脚乱的功夫黛玉扶薛神医到偏殿歇着去了。

约莫一刻钟后,黛玉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又热闹起来了。这座不大的宫殿仿佛寒冰忽然融化,一瞬间热闹了起来,皇后下了懿旨大赏伺候之人,分上中下三等,上等是贴身伺候汤药盥洗之人,中等是近身伺候之人,下等是粗使的宫女、太监等。

宫女太监们个个都喜气洋洋,红光满面。

三公主不放心黛玉,怕她累着,看完皇帝便来瞧黛玉。

黛玉刚服侍薛神医歇下,看见三公主含笑走来,忙摆手示意她噤声。

三公主会意,用手指捂住嘴,放轻脚步走了过来,凑在黛玉耳边,“神医歇下了?”

黛玉点点头,指指外间的圈椅,“咱们到那坐着去。”

为方便薛神医近身照顾,皇帝特命人在偏殿收拾了两间房出来给薛神医歇息。这一是额外加恩,破例的,连太子殿下和三公主都没这个待遇。黛玉在皇帝寝宫并无休息之处,也只能坐着暂时歇歇。

三公主知道长达三个时辰的治疗,黛玉也累极了,便不肯做,死活拉着她去自己寝宫歇息去了。

黛玉累得都不知道饿了,倒床上便睡,醒来才觉得腹内空空,笑着向三公主道:“我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三公主早命人在炉子上煨着上好的膳食,见黛玉醒了便命人传膻。黛玉梳洗完毕,各色山珍海味早摆满了一桌子。

吃饱喝足之后,黛玉问:“圣上如何,可醒了?”

三公主道:“还未醒呢。”

话音刚落,一宫女来禀说皇帝已经醒来。

三公主拉了黛玉的手:“姐姐,我们快瞧瞧去吧。”

黛玉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已被拉着跨出门槛。随后便下了台阶,她脑子里想着不知师父醒了没有,便是没醒,多半此刻也被叫醒了罢,毕竟皇帝已醒,大家都是急于了解皇帝病情的。

想着不觉已出了殿门,有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簌簌落下来,黛玉下意识伸手接了,原来是一片枯黄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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