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桐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在q.q空间晒出生日蛋糕的照片,收获一片“生日快乐”的祝福。
他的生活没有变化,高三学业繁忙,课余时间依旧和徐舟等好友混在一起,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路上偶遇许清怡,也会笑着招招手,仿佛忘记了上个月两人间那场沸沸扬扬的“绯闻”。
赵思婷在看到乔嘉桐后依旧会大呼小叫,许清怡面上笑嘻嘻,心底却越来越怀疑。
她不是迟钝的女孩,一直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亮”,哪个男孩喜欢她,哪个又不喜欢,她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虽然她和乔嘉桐关系还不错,私下都打入了他的朋友圈,但一年来,许清怡着实没在聚会中发现乔嘉桐对哪个女孩有特别对待。
大家都说乔嘉桐喜欢的人是她,她之前也期待过,可随着时间推移,乔嘉桐迟迟没有动作,许清怡逐渐意识到,乔嘉桐喜欢的那个女孩,可能并不是她。
那会是谁呢?
许清怡把乔嘉桐身边的女孩猜了个遍,也猜不出来。
章翎再也没在蒋赟面前提起乔嘉桐的事,蒋赟自然也不会问,那一天,乔嘉桐为什么要找章翎,终是成了一个谜。
不过蒋赟发现,在学校,章翎开始躲着乔嘉桐,远远看到就会走开,连招呼都不打了。
蒋赟看在眼里,再也不会傻乎乎地去问缘由,只在心里偷着乐。
花了两个星期,蒋赟用完了那盒中药面膜,有没有效果,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药泥虽难闻,抹到脸上后却凉丝丝得很舒服。
作为一个糙汉子,他原本从不注意面部清洁和护理,洗脸都是清水抹一把算数,现在在章翎的唠叨下,他开始习惯用洗面奶和保湿霜。
洗掉面膜后,蒋赟照镜子,额头和下巴上的痘痘依旧在冒,不过皮肤状况好了一丢丢,那种秋冬季一直存在的红肿、发痒、蜕皮等问题,似乎缓解不少。
章翎询问过舅妈,茅医生说这种中药面膜要按疗程使用,不可能用一、两周就立竿见影,那种见效很快的药很多都含有激素,用久了会有依赖性,而他们医院的中药配方就相对温和,适合青少年用。
她又送来两盒面膜,叮嘱章翎要劝蒋赟坚持使用,两个月后再看效果,必要时也可以去中医院找她,她给蒋赟开点儿内服药,帮助调理。
杨晔也在四院询问过皮肤科的同事,给他们看蒋赟的面部特写照片,医生们说,最好把小男孩带过来看看,这种青春期的痘痘可以治,就是疗程比较长,要坚持,并且把药品名字告诉杨晔,建议蒋赟先用外敷药试试。
为了蒋赟那张脸,真可谓是中医、西医齐上阵,章翎的家人们也是操碎了心,尤其是章翎。
每天上学看到蒋赟,章翎都会凑近些盯着他脸看,嘴里嘀咕道:“有没有好一点?啊,下巴上这一颗,好像比前几天小一点了!”
蒋赟差点崩溃,他一点儿也不臭美,对自己这张脸向来不上心,更确切的说法是,他对自己的外表,从头到脚,哪哪儿都不上心。
他是男人呀,男人就要威武阳刚,打扮得花枝招展有毛用?
蒋赟更在意的是奶奶的事。
之前,他每周日和李照香通电话,老太太永远报喜不报忧,说去县医院复查结果挺好,只要注意调养就行。
蒋赟信以为真,直到接到蒋建梅的电话。
“你奶奶每天都要吃药,药费很贵很贵。”
蒋建梅客套两句后就进入正题,“蒋赟,姑姑给你打电话也是没办法,你知道,你表哥表姐都还在上学,每年都要交学费、生活费,你姑父的爸妈年纪也大了,只有一个有退休工资,另一个没有,现在又加上你奶奶,姑姑真的很困难。”
蒋赟没吭声,直觉蒋建梅还没说完。
果然,蒋建梅停顿后继续说下去,“蒋赟啊,姑姑问问你,你不要多想,就是……你奶奶是不是还有钱在你那儿啊?她说她把所有钱都带过来了,两万都不到,我就觉得吧……十几年了,不应该啊,所以我寻思着,是不是在你那儿呢?哦!你千万千万不要多想,姑姑不是惦记你奶奶的钱,就是……她要看病啊,你懂的吧?”
蒋赟语气平静:“姑姑,我和奶奶每个月领一千多块补助,还得租房子和吃饭,你觉得奶奶应该存下多少钱?她做手术的两万多块,都是她自己存的钱,也没让你掏。”
蒋建梅说:“我知道,你们一直很困难,就是吧……我听你奶奶的意思,挺有底气的,就感觉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她的性格你比我了解,特别省,都算是抠门了,所以我就在想,她之前一直说要给你攒大学学费,就……”
蒋赟冷冷地说:“我这里没有别的钱了,一毛都没有,她全带走了,信不信由你。”
蒋建梅:“……”
蒋赟缓了缓语气:“姑姑,下个月我领到钱,给她汇一千二,我自己只留四百多,这总行了吧?”
“四百多啊……”蒋建梅问,“你吃饭够吗?”
蒋赟笑笑:“不够我就去要饭,放心吧。”
他想挂电话,蒋建梅又叫住了他:“蒋赟,那个……嗐,姑姑和你直说了吧,不是姑姑不想帮你,实在是姑姑太困难了,你表哥还有三年才毕业,那个……就是……到时候你高考吧,上大学,学费的事儿,姑姑真的是没有办法,你、你可以去找你妈妈……”
蒋赟把电话挂了。
他和姑姑没感情,但姑姑好歹在照顾奶奶,他没什么可指摘的。
蒋赟更烦翟丽,很烦很烦很烦。
拉黑翟丽后,他接到过钱利伟的电话,钱利伟质问他是不是把翟丽的电话拉黑了,说他不懂事,翟丽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有能力了,可以更多地照顾他,弥补之前对他的疏忽。
钱利伟说翟丽每次打电话都哭得很厉害,说这十几年一直都很想念蒋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了,孩子却不认她,令她伤心欲绝。
钱利伟语重心长地说:“蒋赟,你还没满十七,以后的路还很长,她毕竟是你亲妈,她知道错了,你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个改错的机会呢?十四年在人生中只占五分之一、六分之一,甚至七分之一,你为什么不用剩下的五分之四、六分之五、七分之六时间去接纳你的妈妈,让自己有一个家,不好吗?”
蒋赟觉得很搞笑,他的生活被那女人无端打扰已经令人烦躁,这会儿她居然恶人先告状,好像做错事的是他一样。
她不要他了,就潇洒走掉,她见死不救,说自己有苦衷,现在她想认他了,他就必须要同意吗?
还有没有天理了?
钱利伟也是有毛病,仗着自己比他多吃几年饭,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对他指手画脚。
蒋赟也不管长幼之分了,语气很冲地说:“钱叔叔,你二十多岁、三十多岁时,一年见你爸妈的次数是几次?现在你四十多,一年又见他们几次?你再回忆一下,你上幼儿园、小学和初中时,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又是多少?我告诉你,我长大了,我的亲人只有一个奶奶,我是她捡垃圾养大的。我没有妈,以后也不需要有。”
说完,蒋赟挂断电话,把钱利伟也给拉黑了。
十月下旬,高二年级进行了第二次月考,这一次,蒋赟复习得挺认真,尽管总分在班里依旧吊车尾,在年级里倒还过得去,在近四百个理科生中,排在第五十六名。
梨子第五,章翎第八,邱远峰第二十九,萧亮第四十五。
姚俊轩第二十一,是实验班外所有理科生中的第一,比他上学期期末考排名都要高,蒋赟知道后,嘴角挂成一个“︵”形。
按照以往高考录取率来看,五中的一本线上线率在70%到75%之间,在钱塘重高里不算出众,三本线还行,基本能到96%,也就是说,绝大多数人都能上本科。
以蒋赟的排名,普通一本院校随便挑,想去重点大学就够呛。章翎的目标北航、姚俊轩的目标上海交大,蒋赟都只有仰望的份儿。
这一次成绩出来后,章翎没骂蒋赟,因为章知诚对她说,不要对蒋赟太苛刻,他一个人生活,这一年来从年级垫底追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不容易。
蒋赟在拼,他前面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个个都在拼,蒋赟需要的是鼓励,能维持在年级前五十左右,也能接受。
月考结束后,学校组织秋游。
三年中,高一是登山跑,高三没有秋游,所以高二算是唯一一次正儿八经的秋游。学校很大方,组织学生们去钱塘乐园玩,是钱塘本地最大的游乐场,门票都要一百多。
吃饭时,邱远峰问蒋赟:“你去过钱塘乐园吗?”
蒋赟摇头:“没有。”
“那边有过山车,跳楼机,还挺好玩的,我去过三次。”邱远峰又问张梨,“梨子,到时候我们四个一起玩吧。”
蒋赟偷偷瞥他,同桌两个月了,连他都能看出来,邱远峰对张梨有点儿意思。
张梨留着短发,性格特别直爽,听到邱远峰的话后很随意地回答:“行啊。”
邱远峰来劲了,开始规划要怎么玩,说大家不要背太多吃的,午饭可以在乐园里的餐厅解决,有一家快餐店的披萨很好吃。
章翎和梨子都去过钱塘乐园,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着。
蒋赟一直默默地听,没有发表意见。
放学后,蒋赟载着章翎回家,路上,他想了很久,说:“章翎,秋游我想请假。”
章翎愣住,问:“为什么?”
“我晕车,那边好远,开车要近一个小时呢,我不得吐死啊?”
章翎说:“明年我们就要住校了,新校区更远,难道你不坐车了?你多坐坐,说不定就越来越适应了,现在你坐我爸爸的车去费老师家,都不吐了呀。”
“那是因为橘子上市了。”蒋赟叹气,“上半年没橘子,我不还吐了好几次?我真的怕坐车,你就饶了我吧,你们好好玩,我对游乐场本来也没什么兴趣。”
章翎不高兴地噘嘴:“你都没去过,怎么知道没兴趣?那边很好玩的!你春游就请假了,这次门票还那么贵,你不去多浪费啊。”
蒋赟小声说:“我真的不想去。”
章翎气得不理他了。
其实,晕车只是一个借口,蒋赟不想去秋游,最大的理由是怕花钱。
从邱远峰嘴里,他知道学校只包门票和大巴,进入乐园后,有好多地方要花钱,吃的,喝的,买玩具和纪念品,还都很贵。
蒋赟真的没有多余的零花钱,也不好意思自己背个面包和矿泉水过去,难道邱远峰他们在店里吃披萨,他一个人蹲在外面啃面包吗?
自从接过姑姑的电话,他已经到了一块钱掰成两半花的地步,扪心自问,他连面包和矿泉水都舍不得买。
再说了,万一章翎在商店看中什么小玩意儿,他是买还是不买?也许她并不稀罕他送,但他总觉得,和章翎一起出去玩,他总得给她买点什么才说得过去。
他打工赚的钱早就花完了,现在生活费的大头还是章老师和杨医生给的,他没脸拿他们的钱去给章翎买礼物。
所以,还是请假最省事。
第二天,蒋赟真的去向陈涛请假,理由是他晕车特别严重,陈涛同意了。
邱远峰和梨子知道后都很遗憾,章翎气得不轻,和蒋赟冷战两天,拒绝他晚上送她回家。
蒋赟觉得女孩子就是闹闹小性子,也没去道歉,想着等她秋游回来,心情好了,再想办法去恢复邦交。
秋游在周五,周四晚上,蒋赟骑着自行车离开学校,直接回袁家村,一路上没发现后面有一辆电瓶车跟着他。
直到自行车骑到袁家村路口,车辆渐少,蒋赟才有所察觉,将车停在路边,警惕地回头看。
那辆电瓶车也没躲,晃晃悠悠地骑上来,骑车人戴着头盔,蒋赟看不见他的脸。
电瓶车最终停在他的自行车边,骑车人转过头来,蒋赟隔着黑漆漆的面罩与他对视,问:“你谁啊?跟着我干吗?”
那人摘下头盔,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头发很短,貌不惊人,左额有一道两、三公分长的伤疤,蒋赟眯起眼睛,觉得有点眼熟。
男人很惊喜:“蒋赟,真的是你?”
蒋赟迟疑:“你是……”
“不认识我了?以前还喊我一声师兄的。”那人从夹克衫里掏出一包烟,自己叼上一根,又递一根给蒋赟,“抽吗?”
蒋赟没接,说:“我不抽烟。”
那人把烟塞回烟盒,上下打量蒋赟身上的校服:“厉害啊,重点中学,怎么考上的?”
蒋赟一直在观察他。
那人伸手拍拍他的胳膊:“怎么?还没想起来我是谁?”
蒋赟开口:“赵……楠?”
“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我!长了头发差点认不出你,不过你眼睛颜色浅,挺少见。”赵楠乐得大笑,拿头盔砸了下蒋赟的胸,“多少年没见了?七年多了吧?那鬼地方被查以后,大家都散开了。”
蒋赟相当震惊,左右一看,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听人说的。”赵楠眯着眼抽烟,一边说话一边吐烟圈,“上半年在一个酒场子,听一个老大说,他认识了一个十六岁小孩,学过武,能和成哥单挑不落下风。我多嘴问了句叫啥,那文盲说,叫蒋斌。我一寻思,十六岁,钱塘人,学过武,这他妈不会是蒋赟吧?”
蒋赟:“……”
“哈哈哈哈哈哈……”赵楠还在乐,“后来我就打听了一下,他们说你在五中上学,我这阵子就在附近混,没事儿就去学校门口看一眼,去四、五回了,今儿才看到你!你牛逼啊!都能单挑成哥?这么多年功夫都没落下呀?”
蒋赟问:“成哥,就是那个剃寸头的吗?你认识的老大是康大海?”
赵楠点头:“对,康大海,成哥是他手下,叫成可,功夫了得,据说能一挑五把人全给干趴下。”
蒋赟皱眉,吹牛吧?那个寸头哪有这么厉害?他要能一挑五把人干趴下,那天蒋赟早被/干趴下了。
他没做声,看到赵楠的右手手指,无名指和尾指是畸形的,伸不直,特别细,应该是伤了神经。
赵楠发现他在看自己的手指,干脆把右手伸给他看:“你还记得吧?那时候徒手劈砖,劈断了,没去医,后来一直这样了。我那会儿也是傻,不懂什么叫专用道具请勿模仿,居然找了块真砖去劈,就是个缺心眼儿。”
蒋赟想到那件事,笑出声来。
赵楠比他大两岁多,他被送过去时,赵楠已经在了,武校被取缔那年,赵楠还没满十二,后来去了哪里,蒋赟并不知道。
离开武校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些所谓的师兄弟。
蒋赟想走了,问赵楠:“师兄,你找我有事吗?我现在就是在上学,没干别的。”
赵楠说:“我知道你在上学,就是想找你叙叙旧,我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
蒋赟说:“我现在上课很忙,每天都要晚自习,周末也要补课,没什么多的时间。”
他记起自己和章知诚的约定,想和赵楠划清界限,原本就没什么交情,无旧可叙。
赵楠听出了他的意思,一根烟抽完了,丢掉烟蒂,眼睛盯着蒋赟:“那个……其实吧,是有事找你。”
蒋赟问:“什么事?”
“康大海一直记挂着你,逢人就吹,念叨半年多了。”赵楠说,“我和他说,如果你真是我师弟,应该会卖我面子。你别紧张,没什么事,就是……海哥想请你喝个酒,说想交个朋友,你给个面子,行不?”
蒋赟犹豫了。
并不是卖赵楠面子,而是在这一刻,他想到了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梁警官。
他对梁警官说,康大海想让他帮忙做事,但他不知道是做什么,梁警官说,肯定是违法犯罪的事。
蒋赟突然感到好奇,想知道康大海要他干的,到底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