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去跳舞吧。”
能从阿午嘴里挖到的信息,赵羽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为免阿午继续拉郎配,赵羽看出她的跃跃欲试后,果断建议她去跳舞。
阿午记着族长的命令,初时还不肯答应,赵羽劝了她几句,又说有需要就叫她,她这才加入场中的欢舞。
“跳舞,跳舞。”
许是受到了音乐的感染,坐在赵羽怀里的君乐悠,也扭起了小身板。赵羽见她可爱,用手掌包着她的小肉手,一起打起了节拍。
不知不觉间,赵羽望着欢歌笑舞的人群,神魂飘回了漠北。不一样的民族,一样的能歌善舞……得知自己的新身体是君逸羽后,赵羽知道身份尴尬,一直尽量避免回忆漠北,如今不经意地触发了对漠北的思念,又身处一个陌生的地域,真是让人分外寂寞。
更寂寞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做赵羽的那片草原,她永远也回不去了。甚至,唯有回不去漠北,她才能在这个异时空,保留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不去跳舞吗?”
赵羽走神太远,连楚净初何时回来了都不知道。听见楚净初的声音,她才偏头摇了摇。
在远处看到君逸羽侧影孤独,楚净初才特意过来搭话。她一直知道君逸羽不擅长跳舞,君逸羽的拒绝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那双明澈的琥珀色眼睛中,有尚未消散的忧郁。
楚净初微怔。她知道君逸羽不敢彻底信任自己,才特意离席,又安排了单纯的阿午陪同,好让君逸羽亲自查证山衍族的困境。方才这段时间,她看似忙着与族人说话,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君逸羽身上,着实不知,有什么能让君逸羽心绪大变。
几次关心君逸羽,都适得其反,让楚净初不敢贸然发问。君逸羽怀中左摇右摆的君乐悠,给了楚净初启发。她装作没有察觉君逸羽的异样,指着君乐悠笑道:“你不想跳舞,宝福好像想跳呢。”
悠儿一直动来动去的,是想跳舞吗?赵羽感觉楚净初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试探性地问道:“悠儿想过去玩吗?”
“父王去,悠儿去。”君乐悠亮晶晶的大眼睛反射霞光,呈现出了明晃晃的期盼。
也不知道长孙蓉怎么教的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懂事,该活泼时也不含糊。赵羽爱怜地摸了摸君乐悠的脸颊,反思自己困了她一下午,真是有些委屈孩子了。
赵羽只会猛戈族舞蹈,但是,想到陪君乐悠一起,其实也不用正儿八经的跳舞,她只是踌躇了片刻,便准备应承下来。
恢复常态的君逸羽,让楚净初暗暗松了口气。她以为跳舞让君逸羽为难,主动提议道:“不如我带宝福去吧?”
“你?”
“是呀,你又不会跳舞,我带她去,不走远,你可以盯着,绝对不会伤到她。”
对娜音巴雅尔的思念尚未散尽,赵羽突然想到,楚净初的境况,与当初的巴雅儿神似。都是宁愿牺牲自己,也想保全族人……与楚净初坦荡的眼眸对视了半响,赵羽见君乐悠不抗拒楚净初的邀请,终于把她递进了楚净初怀里。
楚净初总觉得,君逸羽方才虽然注视着自己,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君乐悠的小软手,让楚净初无暇再多想,她留下一句“放心。”很快带着君乐悠加入了舞圈。
事实证明,阿午对楚净初的赞美,毫无夸张。楚净初跳舞,的确极美。即便抱着君乐悠,她也游刃有余,仿佛天生就是为舞蹈而生。哪怕没有族长身份,在她翩翩起舞时,也注定是世界的中心。
君乐悠在楚净初的带领下,显然十分尽兴。赵羽听着她欢快的笑声,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直至夜幕四合,山衍族的欢聚才意犹未尽的散场。赵羽依照漠北的经验,还以为他们会彻夜狂欢,听到楚净初的解释,她才知道,为免暴露具体方位,山衍族不宜大燃篝火。而且为了防备夜袭,除了值守人员,其他人一向都是天黑就睡觉。
君乐悠玩耍一遭后,也激发了困意。赵羽将她安顿好后,提出了要看看围山的华军。
楚净初二话不说,就把赵羽带上了一处瞭望台。
山下的营地,的确是围山之势,而且逼迫甚紧,几乎将山衍族的活动空间压缩在了山巅。赵羽肯定地问道:“你非要把我弄来你们族中,是认准了我心善,亲眼看到山衍族的惨象,必会帮他们求情?”
“是。”楚净初心生讶异,嘴上却应得毫不含糊。想到君逸羽是战功彪炳的荣乐王,她又觉得,君逸羽能瞧破自己的算盘,其实也没什么可惊讶。说到底,他以前那么好骗,是因为他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呵,你倒是坦诚。”赵羽嘲讽一笑,也不知是笑楚净初,笑君逸羽,还是笑自己。
“我是行刺皇帝的要犯,只有出此下策,你才能随我走。你放心,我只求保全族人,这一回真的没有坏心思。我也不想你难做,只要天熙帝能放过我们山衍族,我可以随你去玉安认罪,还可以帮华朝劝降南里其他部族。”
赵羽俯瞰着华军营地的光亮,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无权命人撤兵,只能帮你联系玉安求情,你们等得起吗。”
翼王府隐瞒第一封绑架信,耽误了楚净初月余功夫。她的确等不起了,所以不惜行险,用毒逼退了君逸羽的护卫,急着把君逸羽带上山。好在……
“山下领兵的是卫国公唐晗,他是你的好友。你请他暂停进攻,他必会答允。”楚净初心头大定。她很清楚,君逸羽没有大包大揽,恰恰说明他不是虚与委蛇。
原来都算好了。明明看破了楚净初的算计,还得照着她的节奏走下去,让赵羽十分郁闷。她呼出一口浊气,问道:“无忌门是怎么回事?我若没记错,上回云绯离……就听你提过无忌门。你说是无忌门给云绯离下药,想损伤九成宫的名誉。无忌门又为何要助你谋刺陛下?”
“无忌门不是助我谋刺,而是他们原本就想行刺。”楚净初摇头道,“我当年与无忌门只是合作,不知他们为何与华朝为难。他们自称门内弟子都与华朝皇室有灭门之仇,只要是能扰乱华朝的事,都喜欢横插一脚。我总觉得他们所图者大,也许与其他国家有关。”
赵羽手一紧,“你是说,他们是其他国家的……探子?”
“也许吧。”楚净初被无忌门害得不得不对华朝请降,心中本就恼怒。又想到,君逸羽与君天熙结为夫妻,已经结结实实地与华朝皇室绑在了一起,无忌门今后的阴谋诡计,恐怕也会降落在君逸羽身上……楚净初踌躇片刻后,补道:“我利用你刺杀天熙帝那次,是在你爷爷和叔父的葬礼上。你爷爷病逝,无人能预料,但是你叔父丧命于胡皇哈日乔鲁之手,无忌门似乎早已知情。在你叔父的死讯传回玉安前,无忌门就已经提前知会我,让我做好行刺的准备。”
“无忌门背后是宏朝?!”赵羽猛然偏头。
楚净初不知道君逸羽为何会突然如此激动,她微一愣,才缓缓摇头。“那也未必。当年哈日乔鲁南征,也是唐晙叛国的时候,没准无忌门是勾结了唐晙。若是那时成功刺杀天熙帝,华朝必然大乱。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如今是华朝皇室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得多加小心。”
是了,公主汗断绝父……太上皇的子嗣,巴雅儿都嫌卑鄙,我也从没在她那听过无忌门。就算无忌门与宏朝有关,也应该与巴雅儿无关。倒是这个无忌门,不论背后是别国,还是其他反势力,都相当于一条蛰伏在君天熙身后的毒蛇,的确不可不防。
赵羽沉吟有顷,想找楚净初多打听一点无忌门的情况,又有些犹豫。
看出君逸羽的欲言又止,楚净初安慰道:“无忌门这几年深受华朝打压,声势大不如前,你也不用过于担忧。我与无忌门合作多年,对他们暗中的势力,也有所了解,可以改日写给你。只是他们与我翻脸了,对我应该有所防备,我知道的东西,恐怕已经无用了。”
“你视陛下为仇人。无忌门若是能害死陛下,正好能让你如愿,你为何肯白白告诉我他们的情报?”赵羽诧异地瞥了一眼楚净初。
“我诚心带族人归附华朝,是真的放弃找天熙帝寻仇了。否则,我将族人放在华朝手上,岂不是自取灭亡?”楚净初苦笑一记,又眼露愤恨地说道,“无忌门陷害于我,以至于我的族人伤亡过半,我若能还有机会,定要找他们讨回公道。你若是能将无忌门连根拔除,正好让我解恨。”
“你能放下对陛下的仇恨就好。”平心而论,楚净初是战争的受害者。赵羽亲身经历过战争的苦难,对她的遭遇,其实有些同情。她只怕楚净初以投降为名接近君天熙,只要楚净初不再危害君天熙,赵羽还是很愿意成为和平使者的。
“嗯。你若不放心,华朝接纳山衍部之日,你可手刃我。”楚净初显然明白赵羽的担忧。
“我没有杀人的爱好。”赵羽伸出手掌,“我助山衍族归附华朝,也尽量为你脱罪。你不可再做任何伤害陛下的事,并还我悠儿。”
没有杀人的爱好?尽量为我脱罪?
楚净初眼角情不自禁地漏出了一点笑意,俄而,又升腾起了浓郁的遗憾。最终,这些情绪,全部转换成了清脆的击掌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