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下山?”击掌盟誓后,赵羽也不耽误,立马准备去找唐晗。
楚净初阻止道:“夜路难行,你带着孩子不方便。黑灯瞎火,华军也会误伤你们,还是明日天亮再下去吧。”
“你肯让我直接带走悠儿?!”
“嗯。”
“我抱着悠儿下山,对你就没了顾忌,你就不怕我毁约吗?”
“你不会毁约。”楚净初笃定地摇了摇头。
赵羽:……
能让敌人如此信任,君逸羽真是了得。
对赵羽来说,可以直接带走君乐悠,是最理想的情况,她自然不会拒绝。带着孩子,也的确不宜走夜路。赵羽不再多言,与楚净初说定了明早下山,就回到了君乐悠身边。
与君乐悠睡在一起,就像揣着个小暖炉,赵羽在奶香味的陪伴下,迅速入眠。
夜半时分,华军果然发动了夜袭。赵羽在交战声中惊醒,发现身侧的君乐悠只是捂了捂耳朵,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习惯了战乱,赵羽痛心不已,简直想撕毁自己与楚净初的协议。
等到君乐悠重新陷入深睡,赵羽听到远处的战斗越演越烈,才出来查问情况。可惜,楚净初派来看护君乐悠的侍女,一直尽职尽责地守在附近,她们听出动静不对,也只是在空着急,并不清楚前线的战况。赵羽见她们真心真意地拿君乐悠当“小族长”,只得暂时把君乐悠托付给了她们,自行寻到了楚净初所在的瞭望台。
这座瞭望台,可以将战况最为激烈的西坡一览无余。竟有华军冲上了西寨门!
刀剑无眼,若是华军趁夜攻破山寨,身处其中的赵羽与君乐悠,很难幸免于难。赵羽很清楚,若想保全自身,就得帮山衍族击退攻山的华军。可是想到山下的士兵是君天熙的战士,赵羽又实在不愿伤害他们。好在,不等赵羽犹豫完,西寨门在楚净初的指挥下,解决了抢门的华军。
眼看破门无望,华军很快鸣金收兵,赵羽这才真正安心。
自从华军围山以来,山衍族坐拥地利,适应夜袭后,很少被人攻上寨门。今夜西寨门告危,给山衍族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以至于楚净初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华军今夜的攻势如此凌厉,她之前就该让君逸羽下山的。更令楚净初不安的是,华军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寨门边,意味着,华军也许已经瓦解了山寨的地利优势。
赵羽看出来楚净初的欲言又止,也大致能猜到原因。想到君乐悠酣睡的模样,赵羽只当没有看到楚净初的眼神,直接提出了回房。
楚净初没有提出异议,点头放走了赵羽,还亲自相送。
夜袭开始时,整个山衍族就苏醒了。日复一日的夜袭,早已让山衍族人习惯了伤亡。战事中止后,他们无需族长多话,就有条不紊的展开了打扫战场的工作。赵羽在回房途中,遇见或死或残的人影,尽量压制心中的不忍。直到余光扫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赵羽再难迈步。
“阿午?!”
活泼好动的少女,几个时辰前还在尽情歌舞,如今,成了一具寂静的尸体。
楚净初眼神一黯,“她今夜在西寨门值守。”
“值守?!她还这么小!你怎么能让她去!”
赵羽声音过大,引来了许多注视,楚净初挥开族人的关注,才低声解释道:“我娘带族人躲入深山时,族中的男人就不多了,近期又伤亡不少,只能年轻姑娘值夜了。”
顺着楚净初的话回忆,赵羽才突然意识到,山衍族中,确实阴盛阳衰。而且,就算是女人,正当盛年的姑娘,也极为稀少。难道都……牺牲了?
深山夜色自带清冷,与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交织成了一种入骨的凛冽,让赵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冷吗?你的住处快到了,我们快走几步。山中寒凉,当心染上风寒,我回头给你找一件裘衣吧。”楚净初催赵羽起行。
山中……的确寒凉。
承载着君乐悠奶香味的木屋,遥遥在望。赵羽立在原地,眺望着那一片牵挂在心的屋宇,微微闭目,对楚净初低声问道:“我可以再信你一次吗?”
“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再骗你了。”不肯前行的赵羽,让楚净初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心中却没有喜悦,只有分别将至的惆怅。
“但愿如此。”赵羽转身面向楚净初,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现在就下山,履行你我之前的约定。玉安同意议和后,我会来接悠儿,希望你不要再耍任何花招,也不要伤害悠儿一根汗毛。否则,华军能围山一次,就能围山两次,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你放心。”楚净初摇头微笑,“我说过,只要你答应帮我请和,我就让你带走公主。天明之后,你就可以派人来南寨门外接公主。”
“那好,天一亮,我就来接悠儿。你既然肯信我,我也不和你说虚话。陛下宽宏大量,只要你诚心归附,我有九成把握促成和谈,你大可静等喜讯。”为了改善朝风,面对宫门之乱,君天熙都没有肆意杀伐。山衍族只剩老弱病残,对华朝已经没有威胁了,杀之无益,留之,反而可以立成招安的标杆。反正楚净初不求自己保命,赵羽相信,君天熙不是残暴的人,对华朝有益无害的和谈,她必会同意。在这个即将离开山衍族的关头,楚净初越安心,君乐悠越安全,所以,赵羽很愿意留下一颗定心丸。
将君逸羽送到南寨门后,楚净初心底的不舍,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小心。”
赵羽眼都不偏的点了点头,就跨入吊篮,缒下了寨墙。
山衍族的南寨门下,就是华军主营。赵羽沿着崎岖的山道下行,很快遇到了华军的暗哨。
“我是皇夫摄政王君逸羽,我要见卫国公。”
华军暗哨明显不相信赵羽,二话不说就拔刀围攻了上来。赵羽无法,出手与他们激斗一场,将他们全都制服后,才成功递出信物。
暗哨中的领队,早在发现赵羽武力强悍时,就发响箭搬救兵了。在赵羽解开领队的定身穴后,他自知不敌,不再试图反抗,而是抱着拖延时间的念头,总算接过了赵羽的龟符。
龟符是华朝官员的身份证,唯有亲王才能拥有玉龟符。暗哨领队曾见过上官的铜龟符,他不识字,看不懂玉龟符上的“皇夫摄政王君逸羽”,却认识龟符的样式。手心是玉龟符温润的玉质,再看看完好的队友,领队意识到赵羽全程都没有伤人性命,对赵羽的身份,这才有一丝将信将疑。
想到自己可能冒犯了荣乐王,领队心里像油煎了一样,又没有十全把握,不敢擅自认赵羽为皇夫。好在,华军行动迅速,领队发响箭召来的救兵,恰好赶到了附近。领队如蒙大赦,找赵羽客气商量了一句,得到允许后,连忙奔向了带头的校尉。
校尉认识玉龟符上的文字,对皇夫突然出现在山衍族一事,又深感怀疑。赵羽体谅他们的小心,也不愿浪费时间,面对校尉的质疑,只是摆出皇族的架子,口称“机密”,命他们通知卫国公接驾。
最终,赵羽在上百支弓箭的监视下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卫国公唐晗。
卫国公唐晗是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从外貌上判断,大约仅有二十五岁左右。他的妻子卢琬卿,是君承天的外甥女,原封敏佳郡主,后因功晋封公主。敏佳公主未出阁时,是一位有名的女中豪杰,在华朝当年国难之际,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与君逸羽算是旧时同袍。赵羽在宫中见过敏佳公主,对唐晗也有所耳闻,是以,对这位年少位高的国公,并不惊讶。
一切果如楚净初所料。唐晗见到赵羽,十分激动,不难看出他对君逸羽的友谊。同时,他也不忘君臣之礼,坚持大礼参拜赵羽,表现出了充足的尊敬。随唐晗回到大帐后,赵羽提出暂停攻山,唐晗甚至连个原因都不问,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以巡视地方为名出京的赵羽,若有必要,可以接管华朝任何州县的军政大权。从一开始,对中止进军之事,赵羽就不担心。不过,有唐晗的配合,赵羽节省了不少口舌,加上感念唐晗的推心置腹,本想拿招安当由头的赵羽,干脆把君乐悠的事坦诚地告知了唐晗。
第二日天明,楚净初如约,将君乐悠送出了南寨门。
赵羽接到君乐悠,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立马给长孙蓉递去了平安信。
得知长孙蓉要来接君乐悠,赵羽苦于君乐悠的“父王”,又不便让长孙蓉住进军营,索性与她约在了平州城。
赵羽还需要留下来履约,就算解决山衍族的归附问题后,打着出巡幌子的她,也势必得去其他州县停几天,注定会耽误回京的行程。于是,她提议长孙蓉母女先回玉安。
长孙蓉声称君乐悠需要休养,打算与赵羽一起回京。赵羽也不是非要赶走长孙蓉,既然长孙蓉愿意等,赵羽自然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