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睡?
君天熙无法制止身体的僵硬。
早在赵羽抱住君天熙时,慕晴就带走了床边的宛樱,但是为了随时候命,她们只是退到屏风之外。
青天白日之下,给慕晴一百个心眼,她也万万想不到,皇夫会对陛下说出……匪夷所思的提议。饶是慕晴见多识广,也闹了个面红耳赤,更别说宛樱了。
按下惊讶后,慕晴纠结了片刻,带着宛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内殿之外。
君天熙不知道屏风之后的情景,也没有心力去注意。她很快脱离了君逸羽的怀抱,有些艰难地解释道:“父皇驾崩不足半年,我虽已除服,还需心丧。论礼,心丧期间,夫妻……应当别居。”
“白天一起躺躺也不行吗?”
持续多日的少眠,早已让赵羽身心俱疲,被君天熙抓包后,她强行克制的疲意触底反弹,无需伪饰的身心,在疲惫中本能地浮起了对爱人的依恋。她说出“一起睡”这个不切实际的提议,原是想调节气氛,话一出口,竟真的产生了期待,以至于听出君天熙的拒绝后,她的语气中都透出了失望。
赵羽,你脑抽了吧?
对于赵羽而言,古人居丧三年,只是毫无必要的繁文缛节;对于君天熙来说,为父亲守孝三年,却只是最基本的孝道。赵羽本心里十分愿意尊重君天熙的心丧,所以君天熙近半年来一直在茹素,她也暂时放下了给君天熙夹肉的习惯。也是因此,所以,在听到自己的失望后,赵羽自己都吓了一跳。
赵羽承认自己对君天熙的眷恋,但是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该将自己的需要凌驾在君天熙的意愿之上。自己不合时宜地心生失落也就罢了,一不留神竟已宣之于口,着实是万分不该。
尤其联系着君天熙之前的僵硬,赵羽生怕自己的一时脑抽演化成对君天熙的变相逼迫,赶忙补救道:“我知道心丧。和你逗着玩的,我其实睡不着了。”
说话间,赵羽揭开了被子,打算下床更衣。
君天熙伸手阻止她起身,还将锦被重新覆在了她身上。
赵羽以为君天熙想要自己继续补觉,便顺从地坐了回去,嘴上说道:“我再睡睡也好。那我晚些时候再去延英殿找你?或者,你想让我睡到晚膳?”
“我今日不去延英殿了。”
“啊?”不去延英殿,还能去哪?
没等赵羽问出心中的疑惑,君天熙已经和衣躺在了她身边。赵羽愣了片刻,叹道:“陛下,我之前真的是说笑。你又不是安眠药,我非要你留下干什么?”
“睡吧。”君天熙分走了一半盖被,径自阖上了眼皮。
赵羽这才发现,原来,君天熙把她按回床上时,就给自己留出了被子。
怎么这么……可爱。
赵羽既好笑,又无奈,还有许多无法形容的情绪,让她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隔了半响,赵羽才拍了拍君天熙的肩膀,哄道:“起来吧。不是不能睡在一起吗?而且你延英殿还有奏疏吧?”
“君逸羽,你想让我掉下床吗?”
“我……”
赵羽无语了半天。她目测君天熙与床沿的距离不足十厘米,还真怕她掉下去,只得往床内挪了挪。
君天熙感觉到君逸羽的移动,眼也不睁地翻了个身,很快远离了床沿。
赵羽亲眼见证了君天熙的“打蛇随棍上”,知道她吃了秤砣跌了心,她悻悻地呆坐了一会儿,又惩罚性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这才躺下来。
君天熙安顺的呼吸近在枕边,赵羽回想着她方才的“一意孤行”,突然觉得想笑。
平心而论,与君天熙躺在一起的感觉……很好。赵羽甚至觉得,身下这张承载了她无数梦魇的睡床,因为君天熙的存在,变得舒适了很多。
“笑什么?”
听见君天熙的问题,赵羽才知道自己笑出了声。她转身面向了君天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笑色,嗓音中也残留着笑意,就算是小孩子,也不会相信君逸羽的“没什么”。君天熙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君逸羽今天已经对她说了一次谎话,勉强算是事出有因,君天熙才没有计较,但是她真的不希望君逸羽在自己面前养成隐瞒的习惯。
赵羽看到君天熙皱眉,立马掏出了实话。她笑道:“真的没什么,只是我太久没和你躺在一起了,觉得很开心。
坚持躺上君逸羽的床,已经耗尽了君天熙的脸皮,赵羽的实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就点红了君天熙的耳根。
赵羽与君天熙近在咫尺,几乎看到了君天熙耳尖的热气。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还坏心眼地揶揄道:“我本来不想说的,你非要问。问了又不敢听,何苦来哉呢?”
“朕没有不敢听!”君天熙色厉内荏地瞪了一眼,将通红的耳朵藏进了被子里。
“哦,陛下没有不敢听。”赵羽拖着嗓子,视线在君天熙的耳朵处打转,好似要把它们从被子里挖出来。
君天熙感觉自己的耳廓都快烫出热汗了。她无法再承受君逸羽的注视,干脆伸手盖住了君逸羽的眼帘,“快睡!”
“好吧。”赵羽见好就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与君天熙一起太开心了,以至于赵羽把惊梦忘到了脑后。她在君天熙手心里闭眼半晌后,心情渐归平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在君天熙身边睡着了,万一惊醒头痛怎么办?
为了保险起见,赵羽不准备睡了。她打算等君天熙收手之后,稍微等一等,就起来宣布自己睡不着,没想到,闻着君天熙手中香味,她糊里糊涂就遇到了周公。
赵羽依然做梦了。
这次的梦不同于之前的混乱。
她梦到了君天熙。
堪比银河的灯火,兴高采烈的游人,似乎是上元之夜。几株宛若花树的巨型灯轮下,赵羽与君天熙加入了踏歌起舞的人群。数百人联袖共舞,其中大部分都是妙龄美女,也不乏玉面儿郎,赵羽却只能看到一个君天熙。
君天熙在笑,而且是一种彻底的笑。
赵羽从来没有看到君天熙笑得那么畅快,她目昡神迷,简直忘了万物,只想陪君天熙那样笑一辈子。
……
半个多月以来,赵羽第一次睡到自然醒,也是第一次记得梦境。
久违的好眠令人神清气爽,好梦的感染,更让赵羽说不出的高兴,特别是睁眼就看到君天熙后。
君天熙还没有醒。赵羽想起她梦中的笑颜,忍不住伸手描了描她的眉眼。
为了便于感知君逸羽的状态,君天熙将一只手留在了君逸羽胳膊边。结果君逸羽睡着后不老实,先是抱住了她的手臂,后来又抱住了她的身体。君天熙原本不困,禁锢在君逸羽怀中,暖意催生睡意,后来才渐渐入眠。
这种受人传染的睡意,来得慢,去得快。是以,君天熙睡得不深,赵羽一动,她就醒了。
此时天色将昏,为了不打乱君天熙的生物钟,君天熙就算自己不醒,赵羽也要喊她了。
美人初醒图甚是诱人,赵羽手痒不已,为了转移注意力,便笑着报喜道:“陛下,托你的福,我睡了个好觉。”
“不许再骗我。”君天熙初醒有些迷糊,强硬的句式,竟说出了一些撒娇的味道。
赵羽笑色更浓,“没有骗你。你看我像做了恶梦的样子吗?”
君天熙打量了一番,发现君逸羽全身都洋溢着喜气,眉间的轻快也不像是伪装,对她嘴中的“好觉”,才算是有些信了。
感受着君天熙的端视,赵羽想起她将醒未醒时脱口而出的“不许再骗我”,她猜测君天熙对自己的谎言残存介意,又补道:“我保证不骗你了。”
无论何种理由,君天熙都不喜欢君逸羽的欺瞒。君逸羽的保证正中君天熙的下怀,她也不故作大方,而是挑了挑眉,眼中泛出了明显的笑色。
赵羽太久没有与君天熙同床共枕,本就没有从前的定力,再加上梦境的影响,让她一醒来很想亲近君天熙。她原本就强忍着手痒,君天熙眼角的笑弧勾走了她最后的自制,她无法抵挡本心的蛊惑,探手抚上了君天熙的鬓发……
“天不早了,该用膳了!”
君天熙抓住君逸羽暧昧的指尖,有些慌张地坐直了身体。随后,她又一鼓作气地下地,远远地站到了床外。
在君承天卧病之前,君天熙与君逸羽的同榻而卧时,就已经解除了刻意的距离。君逸羽睡觉时喜欢抱枕头,很多时候,君天熙就成了那个“枕头”。所以,君天熙已经习惯了在君逸羽怀中转醒。再加上君逸羽的言笑过于自然,君天熙醒了半天,竟然没觉得距离过近,直到君逸羽眸色转深,她才意识到不妥。
五年前那个永生难忘的上元之夜,君天熙也曾看到君逸羽同样的眸色变化。她很清楚这种变化背后的含义。
如果不是孝期,以她和君逸羽如今的关系,其实……也不算不妥。
但是今天,时间不对。
父皇奉安不足半年,若是在民间,她还穿着斩衰……与君逸羽睡在同一张床上,已经是暂弃礼制了。
别的……真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