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烬帝挥挥手道,“赶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他不相信凤烨华会在他寿辰时,有胆子送他一柄假的血如意,可现今他又这样言之凿凿,料定其中肯定有原委,所以心急着让他赶快说出内情。
这样一来也好堵住身旁皇后的嘴。他已发现皇后的幸灾乐祸劲又涌上来了,几次想插话,若不是他眼神制止住,此时恐怕早已经说出了不受听的风凉话。
凤烨华又是一拜,然后缓声道,“当日父皇寿辰,儿臣递上血如意后,觉得那血如意尚缺些衬托,不足以匹配父皇的英明神武,这才叫林公公拿出来,好叫儿臣寻了工匠给它加上点缀。此事儿臣本要秉明的,谁知遇到了之前被下毒的事竟耽搁了。”
“今日听说血如意在藏宝楼中被盗,儿臣当时就觉得根本不可能。藏宝楼中的血如意在儿臣手中,又何来盗取之说。未免冤枉无辜,儿臣这才前来秉明,请父皇明鉴。”
天烬帝颔首,“如此说来,这柄血如意是假的。是有心人用来栽赃宋夫人的?”
凤烨华笑着说,“儿臣愚见,如不是这个原因,儿臣也想不到别的了。”
天烬帝听后大怒,又将小太监带了上来,严加审问幕后主使。小太监受了胁迫,哪敢说出实情,当堂咬舌自尽了。
又审那老宫女,老宫女只说受了小太监钱财,才说了那番话其他一概不知,最后被天烬帝命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此时,坐在上位皇后一直瑟瑟发抖,深怕事情会牵扯到自己,这事虽然她没参与,但那小太监毕竟是中宫的人,又不知道慕诗诗做了什么后手筹计,她便提心吊胆着。
天烬帝果然迁怒了她,称她驭下不严,令她禁足中宫反思。皇后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多言,悻悻地回了中宫。
出了大殿,宋瑾亦赶紧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叶初月披上。
叶初月却走到凤烨华身前,对他福了福身,道,“今日谢谢三殿下出言相救。”
凤烨华温润一笑,“哪里,举手之劳。”
宋瑾亦也走了过来,酸溜溜的说,“殿下身子虚弱,还赶过来,真是有心了。只是这事是臣夫人之事,由臣来解决就好了,怎好劳动殿下大驾。”
叶初月横了他一眼,嗔怪他不收敛,当着三殿下的面还口不择言。宋瑾亦还了她一眼,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凤烨华也听出了他话语间的酸意,并不介意,伸手拍了拍宋瑾亦的肩,淡笑道,“宋兄,你误会了,我来可并不是阻你英雄救美,实在是叶大人对我有恩,而尊夫人又是叶大人的妹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尽绵薄之力。”
一番话说得宋瑾亦脸发窘,却仍不肯认输,挠挠额角,他又问道,“那我就代叶大人谢谢殿下的相助之情,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血如意真的是假的吗?”
凤烨华闻言长出口气,将手袖在斗篷里,然后望着夜空淡淡道,“并非是假的,那不过是我权宜之计。我从未骗过父皇,想不到这次竟破了例。”
说完,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叶初月,叶初月慌忙垂下头,避免目光的碰撞。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对她有很熟悉的感觉,就像他对叶楚栎那般熟悉。
宋瑾亦看着他们眉眼交错,嫉火又窜了上来,不管不顾伸手揽住叶初月的肩,然后不客气道,“夜深了,殿下也要休息,我和夫人不便再做打扰,就此别过。”
坐到马车上后,宋瑾亦闷声不语,看起来仍有些不高兴。叶初月看着他那副样子特想笑,一个堂堂的大将军,吃起醋来竟像个小孩子。
吃醋!
想到这两个字,叶初月心里竟微微震动了一下,像平静湖水被投入石子,惊起的一圈圈涟漪让她无法沉静下去。
她故意忽视这份异样感觉,然后装作没好气的样子对他说,“你方才为何对三殿下那样无礼,他不过就是想帮我们,可你那样说话,想没想过会让他多难堪?”
宋瑾亦不屑地哼了一下,话里话外醋意十足,“怎么?你心疼了?”
“你……”叶初月涨红了脸,气恼的看着他,“不可理喻,我不和你说了。”
宋瑾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他偷眼瞧了瞧叶初月,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忙扯扯她的袖子,叶初月甩掉他的手,别过脸不理他。
他一下子慌了手脚,咬了咬牙放下他那一身傲气,伏低做小的说道,“好了是我错了,我这不也是太在乎你,才会口不择言吗。若我心中没你,哪还会理你和谁接触,和谁讲话呢。”
他又扯了扯她的袖角,哄着她,让她别生气。
叶初月忍了好久才没有笑出声。
她转过脸郑重对他说道,“你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那些没影的事。你答应过给我自由,就要绝对的信任我才行。”
见她不再生气,他几乎欢天喜地,满口的应承下了她所说的一切。
黎明时分,慕诗诗还坐在屋中等待着好消息传来,结果丫鬟却带来一个让她无比愤懑的坏消息。
“又让她逃脱了。”慕诗诗恨地一张俏脸狰狞起来,握在手中的小杯更是被用力捏成了碎片。
碎瓷划破掌心,顿时血流如注。丫鬟惊地赶紧夺下她手中碎瓷,为她包扎伤口。
她甩开丫鬟的手,发狠地捏住她的腕子,“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做的天衣无缝,怎么会让她逃脱的?”
丫鬟忍着痛回道,“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了,谁知道宋瑾亦和凤烨华突然出现,不但让她脱了罪,还差点要追查下去,幸亏那小太监咬舌自尽了,才没有连累到我们,不过,皇后那边倒是有些麻烦了。”
慕诗诗甩开丫鬟的腕子,冷哼了一声,“皇后那边暂不用理她。只是没想到凤烨华也会来管闲事。好,既然你要淌浑水,若是不让你沾身泥,如何对得起你这份多管闲事的心呢?”
慕诗诗越说脸上越发阴狠起来。
丫鬟定了定神,犹豫问道,“凤烨华我们自是不能放过,那宋瑾亦呢,郡主难道要一直放任他处处和您作对吗?”
“啪!”的一声,丫鬟几乎没有反应,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慕诗诗一巴掌。慕诗诗站起来贴着她的脸恶狠狠说道,“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顿了一下,又眯紧了眼睛,伸出手指在她脖颈处来回轻轻划动,威胁道,“我知道你对主人忠心,可是到了主人面前,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得有点分寸,不然……”
丫鬟忙惶恐回答,“奴婢明白。”
慕诗诗这才放了她离去。
马车还没回到宋府时,叶初月已经累的提不起精神,身子一栽,倚在车壁上睡着了。宋瑾亦不声不响的将她的身子板正过来,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肩上。还是怕她不够舒服,干脆将厚厚的狐皮垫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将她放倒在自己怀中,就那样一路抱着她到了家。
马车停在门前,车夫过来要帮忙,宋瑾亦摆摆手让他不要管,自己打横抱着叶初月下了车,径直走进府中。
回到寝室,蹑手蹑脚的将叶初月放回到床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痴痴的看着她睡熟后的那张甜美的小脸,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叶初月睡熟中被打扰,胡乱的拂了一下脸,然后翻了个身,他吓得赶紧坐直了身体。等了半晌见她没动静,他才松了口气,不禁哑然失笑,想着自己从来我行我素惯了,几时这样小心翼翼过。
可是面对叶初月,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伤了她。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样诚惶诚恐啊。
他好像直到这一刻,才彻底的顿悟。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将这张脸与遥远记忆中的那一张贴合着,然后喃喃道,“你和她真的很像……你会是她吗?”
外面的天快亮了,府中的下人开始走动,他拖着一夜未睡的身体走出房间,虽然身体有些疲累,但精神头还算十足,他吩咐着下人赶紧给叶初月准备醒酒安神的补汤和清淡的早膳。
等叶初月睡足醒来时,早膳又被宋瑾亦给端到了床头。
看着他眼中充斥着红血丝,叶初月问道,“你昨夜没睡?”
宋瑾亦笑着点点头,又将粥碗端到她的面前,才说道,“昨夜我一直在想慕诗诗是如何拿到那柄血如意的?”
叶初月剜了他一眼,一边喝粥一边说道,“之前你让我盗血如意时被人察觉,所以我就将它藏在了宫中,估计是被慕诗诗不小心发现了。”
说起来,叶初月还是感觉又气,若不是他要拿血如意相要挟,她也不用去费尽心机偷盗,更不会引出昨晚这些事。
昨夜之事,虽有惊无险,但到底在天烬帝心中还是留下了些许阴影。说不定他已经开始忌惮宋瑾亦了。假如宋瑾亦还是行事不羁,以后难免会有大麻烦。
想到这里她本想规劝宋瑾亦几句,让他收收性子,谁知宋瑾亦却抢先道,“若你当初就告诉我和叶曹扬究竟有何关系,我还犯得着用盗血如意做要挟吗?”
听到“叶曹扬”三个字,叶初月停下了吃粥的动作,抬眼看向宋瑾亦。
发现此时宋瑾亦也正定定的盯着她瞧。
那眼睛里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像是刺探,又像是验证。
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叶初月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