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法却躺在靠椅上不说话了。
沈远见他不愿多言,索性也不再问。
本来他跟渡法的交情也不深,虽然相识已经有好几年,但不过君子之交,他至今也不知道渡法究竟是哪座寺庙里的和尚。
渡法喜欢四处云游,而他却困在京城。偶尔渡法想起他来的时候会来京城找他,渡法没有钱也没有住处,便常借住在他的院子里,两人喝酒聊天下棋论道,虽然总是聊的不欢而散却不会争吵。
谢远本来以为,只要把哪些人拦在外面就能得个清净,却不料刚刚过了中秋,守溪学堂的院长亲自来请渡法,说是让他给学子们点拨几句。
守溪学堂坐落于天子脚下,又常年招收的都是富贵人家子弟,可以说既有文人的傲气也有官家的霸道。
虽然嘴上说的是点拨,实际上也可以说是挑战。守溪学堂的明辨大会才过不久,便横空出世一个佛法高深的和尚得了圣上夸奖,又是封国师又是赏寺庙,一时之间风头无限,明晃晃的把守溪学堂压的矮了一截。
守溪学堂的人自然坐不住了。
再者,大周虽然风气开放,但一国帝皇若是太过崇信提倡某一个教派,都是不好的预兆。因此学堂中的人既有“要错错渡法锐气”的人,也有为国担忧的人,两方都向院长进言,老院长这才捋着一把白胡子来沈远这里找人。
沈远知道渡法这下躲不过了,守溪学堂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守溪学堂了,到底沾染了官家之气,渡法这次去难免要被人使绊子,遂给老院长倒了杯茶,开口道:“还望院长看顾一二。”
沈远虽说是太子之师,但他与渡法有私交,这种情况他若是出场帮渡法说话,只会让对方以为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到时候只会更加说不清。
因此还是要院长开口最合适。一来渡法是老院长请过来的,总不能由着客人被欺负,他只要说话别人必定会给三分薄面;二来,若说这守溪学堂最明辨是非之人,非老院长莫属。
老院长已经一把年纪了,头发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精神头还不错,瞧着红光满面的。他来的时候心里早就明白沈远的顾虑,此时听到这样的话,便捏着自己的胡须笑道:“这是自然,有小老儿在,渡法大师出不了事,你放心便是。”
旁边的渡法从他那张躺椅上睁开眼睛看他:“那平僧就全仰仗院长您了。”说完还合掌于胸前朝他行了一个佛礼。
老院长瞧了他一眼,说道:“大师不必多礼。”
就这样,渡法跟着老院长去了守溪学堂。
本来说好是要给学子们交流一二,结果一进入守溪学堂,不止是学子,还有学堂里的先生们也一起过来将渡法围在了中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的要与他讨论。
这其中有些人是真的是在学问上或者行事时心有困惑不解,而有些人却只是来凑热闹,说要照顾他的老院长也不知道被挤去了哪里。
渡法被一群人烦的不行,他虽亲近佛法却性子最是自由散漫放荡不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是一个闲云野僧,见此情景他突然灵机一动,一跃跳上了旁边的凳子上,高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底下众人终于安静下来。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他渡法只有一张嘴,难不成今天还能说过他们守溪学堂这么多人?即便是他真的精通佛法,他们却可以与之谈论各家学说,算数骑射,琴棋书画,总有一样是那个和尚不擅长的。
而守溪学堂人才济济,只要找到渡法的弱项,想要压他一头简直是太过容易的事。
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渡法慢悠悠开口道:“明辨大会那日我来过,倒是见过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令我记忆尤深。”
见众人脸上疑惑的神情,又继续道:“那个小姑娘名唤谢晚晴,是安阳侯府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但与我佛有缘,我与她相谈甚欢。各位都知道,佛教讲究一个‘缘’字,我那日见到那位小姑娘便觉得似曾相识,而今日见到各位,却没有丝毫佛意显示,可见我与诸位无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后会有期。”
说罢一甩衣袖急匆匆出了学堂的大门。
众人被他这番话忽悠的,待到反应过来,便只能见到门后的衣角了。想去追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心里不甘却又不耻渡法这般做法,这样跟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
渡法自己倒是走了,却把谢晚晴的名字给留了下来。
于是不止守溪学堂里的人,还有那些想要巴结渡法却被沈远拦在门外的人都探听到了消息,渡法大师来到守溪学堂不足一刻钟便甩袖离去,言辞间透露出曾经与谢晚晴相谈甚欢。
至于是渡法不削于跟守溪学堂里的人打交道,还是守溪学堂仗势欺人,就不得而知了。人们茶余饭后最喜欢的便是八卦,于是在坊间此事已经传了无数的版本,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把这事拿出来说。
只是守溪学堂里的老院长,以及当事人渡法,听说了此事后却并不出来解释澄清些什么,连在朝堂上高坐着的那位,听言官禀报后,也只当个笑话听。笑笑便过去了。
皇上亲封的护国法师这个名头本来就已经让渡法这个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再加上守溪学堂一事,渡法瞬间便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人。
而被渡法夸过的谢晚晴,突然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我巴结不上护国法师,但是我可以巴结谢晚晴啊,一个侯府的庶女,糊弄起来不要太容易。众人心里想着。
而此时的谢晚晴,却还在安阳侯府里为着赚钱发愁。
她手下没有眼线,自然消息闭塞,外面已经传了渡法的事好几天,连带她的名字都为人所知的时候,她还对此一无所知。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和尚卖掉?谢晚晴活了两辈子做梦都没这么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