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蔺子桑安排好小虎,又匆匆换了衣服整理了仪容出门,却见外头的人还没走。来报信的人蔺子桑是认识的,是从凤伏城招的长工之一,平常来往于凤伏城与贝叶城的线路上,这两天因为一单生意耽搁了,而在贝叶城等着。
那人一看见蔺子桑,立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子桑姑娘,你可来了,快走,那边出了事情。”
蔺子桑见他神色慌张,自然也要加快脚步,后头一向跟着她的四个侍卫也不怠慢,快步的跟了上去。众人不消半刻钟,就到了绣馆门前。而这一路上,那报信人也与蔺子桑大概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与他一起来贝叶城的一个长工,名叫郑峰的,今天中午吃了不少酒,不知怎么就发起酒疯来了,更不知道是从哪里摸来一把刀子,竟然去了绣馆里逞凶,动作间将绣馆里的人砍伤了。因着都是蔺子桑自个儿手下的人,事情也就先没有张扬出去,而是准备将她请过去再做定夺。
蔺子桑原先不知,等到了绣馆,才知道受了伤的人是小刀。小刀身体瘦弱,即便是已经养的不错,可到底还是小小的一个,这时候胳膊上一道口子,染红了半边的身子,看上去骇人极了。好在陈拓已经站在一边,蔺子桑连忙上前询问,“如何,伤的重不重?”
“伤到了筋骨,怕是要调养一阵子,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无性命之忧。”
陈拓的话让蔺子桑安心下来,她这才得了心思去问周围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目光所及,众人的神色不一,等移到一边的地上,就看见被大家五花大绑起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这个时候似乎仍旧不太清醒,嘟嘟囔囔的骂着胡话。想必这就是郑峰了。
“是他!他一进来就胡言乱语,小刀听不过去,上前说了他两句,他就抽刀砍人,实在可恨之极。”一边受了惊吓的女工们纷纷站出来指责郑峰,而一边方才来与蔺子桑报信的人,虽然是郑峰的兄弟,这个时候也只一言不发的低着头,想必是知道没有什么道理可说。
“胡言乱语说的是什么?”蔺子桑瞧着郑峰,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说的,说的是,”叽叽喳喳的女工这个时候猛地却都停住了话头,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犹豫。
蔺子桑瞧着她们,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子桑姑娘,是些不好听的话,”小刀撑着苍白的脸色,这个时候开了口,却明显的也不太愿意多说的样子。
蔺子桑便不再多问,而是径直向郑峰走过去,略弯了弯腰,问道,“你是郑峰?”
原以为郑峰已经吃酒醉的迷糊了,却没想到他被人五花大绑成这般模样,在听见蔺子桑的话以后,竟还是悠悠转醒过来,只不过他醒是醒了,目光看见蔺子桑的脸以后却猛地亮起来,嘴里原先含糊不清的说辞也一下子清晰起来。
“小娘子,要那么细,屁股又大,一看就是个奈干的,跟着我爽一爽?包你上了天!成天在外头走动,能是什么正经人……”
蔺子桑原本不过轻缓的皱在一起的眉头,这个时候变成了一条深深地沟壑。她直起腰来,再回头看众人的脸色,心下当即明白了,恐怕那些不好听的话,多半也就是这样的轻薄之语了。
一边的郑峰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蔺子桑的缘故,这个时候一扫前头的迷糊乏力,转而不断的在地上磨蹭来磨蹭去,嘴里时而叫着蔺子桑的名字,时而又说些模糊不清的轻薄的话。
众人都忙低下头去,只留蔺子桑一人的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郑峰猛地用力在地上滚了滚,原本趴着的身形一下就翻正了过来,将自个儿身下顶出的大包也露了出来。
“原来是吃酒吃醉了,”她冷冷道,“来桶水,先让人清醒清醒。”
蔺子桑说着走到一边,在小刀身边坐了下来。
一通凉水很快就被拎了进来,水里还结着两小块冰渣子,想来也知道这水到底有多凉快了。提水的人没有犹豫,哗啦的一声给郑峰浇了个满头。那原本还哼哼哈哈胡言乱语的人,顿时缩成了一团,高高的惨叫了一声。
“冻,冻死我了!”
郑峰中午吃酒的酒劲儿这个时候终于下去了一点儿,他有些迷蒙的抬眼瞧了瞧自己所处的地方,很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问道,“我这是在哪儿,怎么这么冷,绑着我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在哪儿?”蔺子桑开口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郑峰一看见蔺子桑,立刻谄媚的笑起来,同时有些断断续续的想起自己方才做的糊涂事,因此更加讪讪,打了个马虎眼道,“我,我刚才吃酒吃的醉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子桑姑娘您我当然是认得的,”
“我听人说啊,吃酒吃醉了的人最容易做出糊涂事。”蔺子桑拿起一边桌上温热的茶杯,轻轻缓缓的用指尖摸了摸杯沿,她话语里头的意味不明,让在场的人都是有些捉摸不透,子桑姑娘这是为郑峰开脱呢?
郑峰一听蔺子桑这样说,眼里路出希冀的光芒来,立刻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走,道,“可不是,子桑姑娘,我这都是因为醉酒做出的糊涂事,不能作数的啊。”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蔺子桑垂眸笑道,她偏头看了一眼小刀,又问郑峰,“那郑峰,你看今天这事情该怎么算才好?”
“既然都是糊涂事,还请姑娘饶了我这一次吧,下次我定然不多喝酒误事了。”郑峰假意示弱,旁边隐隐已经有人骂起来。
“你倒是想的好,”蔺子桑脸上的笑意转为冷的,她随手将自己手里滚烫的茶水扔出去,恰好落在郑峰的脸边,热茶与碎瓷片一起,炸到了他的面上,若不是闭眼快,恐怕落进眼里也是不少,“拿着刀将人砍伤了,又出言不逊,平日里的龌龊心思用一句醉酒就能抵过去,你当这是什么笑话不成?”
她字字掷地有声,又带着平日里少有的怒气,似的在场的细小声音啥时间都低落下去,不敢说什么。
“我不对你动私刑,你们,把人带去官府,让他们审一审这光天化日砍人的事情,怎么判,怎么赔,至于这送货的活,你也不用再做,小刀的伤,他受了伤少做的活,这些钱都要你来赔,”
听见这番话,郑峰几乎眼前一黑。他平日里的确对蔺子桑有些遐想,才会在这一次吃了酒以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只不过,他也没想到事态会严重成这样子。
郑峰的确得了教训,不仅得了一年的牢狱之灾,更是要在出来以后,赔小刀近十两银子。蔺子桑照拂了小刀两句,又让人将他好好照顾着,便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再多往心里去。八壹中文網
可她没想到,这件事情不过是个引子。或者说,郑峰说出的,只不过是许多人没有说出的话,这些多人里,有男人,有女人。
“一个女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总是难免的,毕竟都是抛头露面在外头,风言风语少不了……”偏巷井边蹲着几个洗衣服的妇人,说起的是前些天绣馆里发生的事情。郑峰被人当街押送去了衙门里,又是当堂判了罪的,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也成了茶余饭后的一个新谈资。
“可不是,要我说啊,要强是好的,可不是这样一个要强法,女人还是该在家里头做一做活,哪儿能成天不着家的在外头呆着?”那妇人密切切的顿了顿,压低了点生意又接着道,“也就咱们这儿说一说,子桑姑娘那样的女子,虽然说现在呆在将军身边,然而又真的能呆多久呢,你看看从前风国那些有钱的夫人们,哪一个是出来走动的,要是真心疼自己的女人,也断然不会让她这样出来抛头露面呢!”
这话得了好些人的赞同,一时之间点头应和的人不少。
闲言碎语散播起来快速而密集,郑峰在监牢里蹲了不消三五天,外头甚至包括绣馆之中已经传遍了各种说法,人人都笃定了蔺子桑只能在司元身边做小,而当荣华老去以后,恐怕连这小也没得做。
思及如此,不少人对蔺子桑就抱有了若有似无的同情,似乎她已经注定是一个随时被人抛却的弃妇。只不过这话终究没有人敢传到蔺子桑面前,且这个时候,蔺子桑关心的也早已经不是这一件事情了。
贝叶城出发的秀女,经过路途的一番周折,终于在前些天到达了京都。只不过太监在宫门外头清点人数时,对照着各个地方提交上来的名单,却发现了不对。贝叶城的秀女少了一个叫蔺子桑的。每次选秀,进宫的秀女少说也有千余人,其中的九成九最后都是要送回家的,只不过,这送回家去和自个儿一开始就没来,性质却完全不一样。太监问了送人的小官,那小官却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话来,随行的那些秀女言辞之间也十分模糊,后头在太监的厉声逼问下,才将事情说了出来,只不过这话说出口,可是倒下了一大盆脏水,泼在司元和蔺子桑的身上,洗也洗不清了。
“那,子桑姑娘,她不能来选秀,因为,因为她是司将军身边的人。”
嗬,这算是个什么说法?这可是明明白白的抢了皇帝的女人,这还得了?小太监立刻压了那秀女当做人证,去了上头人那里报告。等这个报告传到皇帝那儿,白天已经到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