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哈利能想出一个词来描述那个夏天,那就是“黑色”。
如果用两个词,他会加上“热”。吸血鬼燃烧的热量任何生物都无法比拟,也许,除了龙。
哈利和吸血鬼布兰登,以及他的纽带希尔,一起待在实验室里,那里的温度几乎达到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变成了充满狂暴的力量、危险和饥饿的熔炉。
在那个房间里,哈利感觉到布兰登的欲望,想把他生吞活剥,想要撕开他的皮肤,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沉溺于他的力量,把他的力量洒在地板上。当他们的力量撞在一起,哈利祖母绿的力量沉入炭黑色的血肉,开始扭曲和破坏、修复和再次撕裂,哈利在吸血鬼的脑海里看到了许多,他大脑碰撞着另一个大脑,两个思想扭在一起,哈利钻了进去,试图从内而外改变。
哈利把布兰登的心脏捧在手里,注视着它。吸血鬼的胸膛裂开,炭黑色的肋骨像长矛一样插进空气中,暗影中的血从他翠绿色的手指上流淌下来。布兰登没有了呼吸,吸血鬼原本就没有呼吸,他只是躺在痛苦中,像平常一样静静地躺着。尽管被强烈的食欲和活下去的欲望驱使着,他也没有试图暴起撕裂哈利的喉咙,这样的欲望是如此的强烈,哪怕只是一小会的活着,活着、强大而完整。
哈利看着手里的心脏,和希尔身为人类的心脏相比较。巫师现在已经陷入死亡之中,不会意识到房间里的动荡、压迫的炽热、饥饿和力量,不好说这是不是一种好运。哈利注意到吸血鬼心脏的错误之处,这个器官不再泵血,已经死了,是还未腐烂的血肉,不再生长,不是活的。哈利改变了没有死去的图案,让心脏重新活过来,把活着的心脏放回布兰登的身体里,吸血鬼嚎叫着跳起,时间在他们周围扭曲,扭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连撕带咬的东西。
心脏,应该所有器官中的重点,正是这块拼图让吸血鬼永生不死。心脏不再让自身的血液流入身体,但它泵出来自其他人的血液和黑色的阴影,那是布兰登大脑深处的颜色。
大脑,另一块缺失的拼图。研究一个月后,哈利才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他小心翼翼地探索吸血鬼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试图分离出破坏整个图案的刺激因素。在探索过程中,他注意到布兰登不会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晕倒,他无法入睡,无法休息,无法闭上眼睛停下来,也许,尽管他们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但漫长的岁月也导致了他们记忆的困难。
在大脑内部,在黑色的肌肉和坚硬的骨头后面,躺着一片蓝宝石色的海洋。看到它被禁锢在炭黑色的空洞中,无法逃脱,无法品味自由,哈利心中一痛。
那里有一个灵魂,被锁在它原本存在的身体里。一个不会死去的灵魂,因为它的宿主没有死去;一个不能生存的灵魂,因为它的宿主并不是活着的。一只被困在铁丝笼中的鸟儿,为自由而绝望地歌唱。
那一刻,哈利有那么一种冲动,拯救那个灵魂,解放它。在那可怕的一小时里,他在考虑彻底消灭吸血鬼,让那个蓝色的灵魂进入死亡,在那里,它可以被重新送入生命,这次是自由的,解放的。
赫敏挽救了他的决定。这一个小时变成一个晚上,变成一个星期,克利切告诉赫敏,她去当学徒期间他哈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她把他从实验室拖了出来,把他推到绿色的椅子上,让他说话,拥抱他,让他因为沮丧、愤怒、悲伤和纯粹的疲惫而哭了出来。
哈利已经睡了两天了,在隐形衣布满星星的天空下,魔法石加热他的手掌,他梦见光的连结,各种色彩旋转着,形成一个可以各种颜色燃烧的球,有着所有他能想象得到的颜色,一个彩虹般的世界,美丽而奇妙,世界上最好的梦。
哈利醒来之后,不再匆忙,他不再有想杀死布兰登的冲动,他再次通过飞路网欢迎吸血鬼和与他纽带相连的巫师,带他们去实验室,那里的血液和其他东西都被克拉肯打扫干净了,那次哈利研究布兰登时留下的残骸,他把对方反反复复地拆开又重装回去,耗尽了他的力量,也是那次克拉肯把他从地板上捡出来的。
虽然哈利现在知道了布兰登灵魂的真实颜色,但他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仔细解剖和实验,才看到了这一切的中心,那颗破碎的心脏,从最重要的器官向外扩散的图案的中心。心脏是整体的基数,改变这个数,总和也会改变。
现在,哈利拿着布兰登的心脏,感受到了那种饥饿和热量。他用右手拿着它,手掌中的魔法石又像在火里燃烧,哈利感到自己体内出现一股寒冷的热量。他看着希尔的心脏,这位前傲罗的心脏就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也毫无生气。哈利看到了问题所在,一切问题又回到了这颗心脏上。
哈利让这颗不死的心脏活了过来,他自己祖母绿色的力量沉入其中,带走了被黑暗的白光打破的东西,屏住呼吸看着它跳动。
随着一阵强有力的脉搏,布兰登吸入了空气,尖叫,尖叫,继续尖叫,又一次强烈的脉搏,持续了一分钟,一个小时,无限的能量撞击着实验室的保护咒,保护的屏障开始破裂。
接着,那股脉冲爆发了,伴随着把哈利推离桌子的能量的冲击,宝蓝色的生命涌了出来,像连续不断的波浪。
搏动。搏动。搏动。
吸血鬼沉默了,时间突然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房间里只剩下哈利刺耳的呼气声。
直到布兰登再次呼吸,像一个绝望的溺水者一样喘着气,两只模糊的蓝色的手举起来抓住自己的胸膛,哈利不记得自己合上过布兰登的胸膛,但它现在肯定是闭合的,在这段时间的某一刻,时间停止了,又重新流动。炭黑色的皮肤变成了蓝色,那深沉而丰富的色调是如此的纯净,让哈利只是看着都觉得疼痛。
吸血鬼坐了起来,哈利强迫自己去看那个图案,把它记在了大脑里。
它不完全是人类,就像媚娃也不完全是人类一样。有黑色的线条,三角形穿过胸膛、面部和双手,指甲和牙齿是锋利的,脸过于对称,耳朵有点太大。
“希尔。”布伦登突然说,哈利想起了屋里的尸体。
他没有转移注意力,只是射出一束绿光,让巫师在喘息中苏醒过来。
在吸血鬼和希尔之间仍然有一股黑色的力量,也许比以往更强大。
希尔□□着坐了起来。“哪个家伙踢了我胸腔一脚?”
哈利能看到的希尔的人类图案中出现了和布兰登身上的吸血鬼一样联系,这种联系只是强化了他的心脏。
像一个印记。这个印记在暗示,我属于某个人,这让我比你更有价值。
这也是一个警告,劳伦斯·希尔已经不是哈利以前见过的那个紧张的傲罗了。他的力量更大,还有速度和反应能力,肌肉和骨骼,力气和勇气。吸血鬼的结合过程对接受者的影响是双向的,一种共生关系。
“劳伦斯?”布兰登的声音变了,变得很柔和,更低沉,仿佛胸腔的容积更大了,气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从胸腔里冒出来,排出的空气不止是为了言语。
这是布兰登本该的样子。
希尔听到他的名字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吸血鬼。“你……你看起来……”
“描述他。”哈利说。希尔顺从地说下去,语气很高兴,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他的皮肤……还是很苍白,但我能看到……血。我能看到皮肤下面的血,就像正常人一样,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和以前一样,但是中间的部分,那个……”
“瞳孔?”哈利说。
“是的,它是白色的,像人类眼睛的反面,还有……他的脸。他的脸看起来像人,我无法形容。”
“我需要获取你的记忆样本。”哈利若有所思地说,捋了捋弄皱了的衣服,对自己从内而外的疲倦感到恼火,“我需要你的记忆来比较。”
布兰登伸出双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伸出一只手来抚摸自己的脸。
“我变了。”布兰登听起来和哈利一样累,但也一样兴奋,“不比我以前少,反而更多,好像曾经存在的障碍都消失了。”
“不朽的障碍。”哈利说,他看到蓝宝石色的灵魂里闪烁着惊讶的光芒,“毫无疑问,你的寿命会比一般的人类长,也许和其他类人物种相似。三百年还是五千年?很难说,但你一定会死去。”
“我能记起一千年前的生活,我都忘了一个多世纪了。”过了一会儿,吸血鬼说,“是我能回忆起的两倍。我记得我的母亲,她的脸,她的抚摸。我有个妹妹,在外面。”语气里出现敬畏和悲伤,“如果我都记不住,长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
“其他地方感觉怎么样?”哈利问,“我怀疑你的能力没有变化,虽然不会是同一个水平。我想测试一下。”
“饥饿感大大减少了。”布伦登又伸了伸手指,心不在焉地把长长的指甲碰在一起,“但是你是对的。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有了新的极限,我觉得……累了。”
这对吸血鬼来说将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我们明天见。考虑一下你的决定。”
“决定?”布伦登听起来很困惑。哈利抱着双臂,微微摇晃着,他准备躺下,也许要躺一整年。
“你仍然不是人类,但是距离你的希望已经很近了,而且以后都将保持下去……”哈利一只手朝那个吸血鬼挥了挥手,另一只手掩住了一个哈欠。“……你,一个吸血鬼,现在不是不死的了,你必须决定这是不是你想要的,是不是你想要提供给同类的东西。现在我知道了需要做什么,我可以改进这个过程,让这个过程不那么严格,花费更少的时间。也许可以同时解开好几个吸血鬼。”
解开。哈利喜欢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个过程,打开吸血鬼内部的人类的团,让它从一个破碎的图案进化成一个完整的。
“我现在的感觉,就是我永远不会再放弃的东西。”布兰登的声音坚定而执著,“但是改变导致的结果,我需要和我的同类讨论一下。我的同类们。”
吸血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了试自己的肺,就像试了试手指上的爪子一样。“我有前所未有的自我意识,不再作为整体的一部分而存在,只是我自己。我感觉到我和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像我和劳伦斯之间的联系一样,但它并不能定义我,也不能束缚我,就像我现在知道的这样。我感觉……像是一种启示。”
“好吧。”这是哈利的回答,现在他已经累得够呛了,精神开始随着身体的疲惫而疲惫,“明天再说。”
“是的。”布伦登大步向前,动作快得不像人类,哈利又摇晃了一下,布伦登扶住了他,“休息,朋友,你给了我一份永远无法报答的礼物。”
“哦。”哈利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回答,他的腿越来越无力,“好吧。”
说完最后这一句话,哈利的意识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倒在英国最古老的吸血鬼的手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