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方恩公报仇！”
“敢绑架方恩公，我等定要他的命。”
“此仇此恨，堪比挖了老夫的祖坟。”
“孙叔，你给拿个主意吧！”
“就是，孙叔，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名叫孙叔的老者，乃是流民中很有威望的老人。
现在，煤矿上大半青壮劳力，都跟着管事们上山寻人去了。
自然而然，剩下的流民，就把老者当成了领头人。
孙叔手中拿着一个破陶碗，碗中是浑浊的茶水。
见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自己。
孙叔沉吟片刻，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摔碎在了地上。
看向一旁的小孙子，孙叔脸上露出一抹温柔：“孙儿，去吧阿爷的战刀拿来！”
虽然不明白爷爷要刀子做什么，但是小孙儿依旧按照孙叔的吩咐，去往了自己的方向。
孙叔起身，冲着在场众人拱拱手，大声说道。
“老夫本是山东人，逃难至此，差一点饿死逃荒路上，幸的侯爷收留，不嫌弃老夫是个累赘，给了老夫一份差事，让老夫吃上了饱饭，也给儿子娶了妻。”
“虽说是娶了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还好歹也是成了家，老夫也算对得起孩子那死去的娘。”
“如今，老夫一家安乐，一天能吃上三顿，还都是干的。”
“这一切，都是侯爷给的！”
“老夫身子骨不行了，不能跟着家里孩子去山里救侯爷。”
“可如今知晓了是何人谋害侯爷，老夫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那些人咬下一块肉来。”
“今日，老夫就要夜闯长安城，哪怕是死在长安城下，也算是拿这条老命报答侯爷了！”
“诸位，以后家里的孩子还有孙儿，就请各位多多照拂了！”
此刻的孙叔，那本已佝偻的腰板，努力的挺得笔直。
看着一旁桌面上陶碗酒壶，拿起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碗。
酒喝完，碗碎地。
大喝一声痛快，接过小孙儿递来的布满铁锈的战刀，大踏步的向着长安城的方向去了。
人群中，一名老者起身，同样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喝完之后，拿起一旁的扁担，也跟上了孙叔的步伐。
酒很快就喝完了。
没有酒了，那白鹿原生产的劣质瓷碗却依旧不停的在摔碎在地上。
前一刻的蓝田煤矿，灯火通明。
这一刻的蓝田煤矿，灯火依旧通明，可却只有孩童，站在家门口，看着自家远去的亲人。
老汉，老夫，男人，妇人……
有人拿着刀，有人拿着枪，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扛着扁担。
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坚定的向着长安城的方向走去。
当初来到蓝田的时候，他们心怀忐忑，时时刻刻担心，不知何时，自己就会饿死。
此刻的他们，明知赴死，却走的异常坚定，走的异常安心。
就像孙叔说的那样。
这条命，就报答给侯爷吧！
至于儿孙，方家人，会给他们一个好的前程。
不知何时，韦长歌的身影，出现在了流民的正前方。
这位蓝田县令，依旧穿着他来时的那件补丁长袍。
手中，却握着一把闪亮的钢刀。
以前，他来到蓝田县，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跳板罢了。
可自从带着老娘在蓝田县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里。
年前，他娶了娘子。
是一位方家庄子的姑娘。
一户农户家的闺女。
接亲的那天，他看到方承恩就坐在农户家里跟老丈人亲热的聊着天。
哪位玩世不恭，甚至还有些洁癖的侯爷，丝毫不顾及农户家破旧的桌椅，一屁股坐在上面就不起来了。
侯爷百般推辞，老丈人差点跪了下来，这才把侯爷迎到了高堂之上。
侯爷居中，老丈人，丈母娘坐在边上。
后来，老丈人跟他说，是侯爷给了他们好日子，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孩子也有了学上。
你虽然是老汉的女婿，虽然是蓝田县的县令。
那你若是敢欺负老汉的闺女，老汉就敢请侯爷做主，打断你的狗腿。
你若是敢做对不起侯爷的事情。
老汉哪怕是让女儿做个寡妇，哪怕拼着全家老小陪葬，也要你的性命。
韦长歌大受震撼。
韦家，从来没有这样的庄户，甚至他敢确信。
就算是整个大唐，也找不到这样的庄户。
老娘喜欢方家庄子，放着县令府不住，也要搬到方家庄子上。
侯爷没有特殊照顾老母。
只不过是给老母安排了房子，就在老丈人家的边上。
当然，抠门的侯爷将盖房子的钱从自己这里要了回去。
可韦长歌知道，自己那一贯钱，那盖的起青砖的房子啊！
娘子已经有了身孕，老娘说，等孩子长大了，就去侯爷办的那个学前班。
学前班自己去看了，哪里的教书先生，都是白鹿书院来的纨绔。
纨绔们很好，很出乎意料，他们很认真的在教授那些孩子。
而且他们的学识，也很让人赞叹。
很难相信，这些人，曾经就是那些在长安城里为非作歹的纨绔。
老娘在老丈人的家里焦急的等待着消息，所以回去告之他们消息的时候，老娘打了自己耳光。
既然知晓了仇人，你为何在此。
从小到大，韦长歌只记得娘打过自己一次。
就是韦家人欺负爹，自己差点给韦家人跪下的那一次。
士为知己者死。
韦长歌觉得，侯爷就是那个知己。
他给了自己如今的生活，让自己看到生活的希望。
给了老娘想要的晚年，给了自己孩儿好的前程。
能为侯爷报仇，同时还能报复韦家，似乎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韦县令，你就别跟着去了，老汉是要去拼命的，你的命金贵，跟咱们这些下等人，不一样！”
孙叔打量着韦长歌手里的钢刀，很想用自己手里那把生锈的战刀缓过来。
有这把刀，自己砍韦家人的时候，应该能更顺畅一些。
“孙叔，您就别打我这把刀的注意了，侯爷说了，读书人的命是命，流民的命也是命，大家流出来的血都是红的，一刀子扎进心脏里，也都会死。”
“您老想要用命来报答侯爷，小子却想多杀几个人为父报仇，你说说，我能回去吗！”
孙叔哈哈大笑，笑声中，竟说不出的豪迈。
韦长歌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声中，说不出的痛快。
人群中，笑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紧追人群的老牛，隔着二里地，就听到了耳边传来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