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波虽然不知道大头究竟是什么,但是项白芷清楚。
项白芷这一类物种,其实最讨厌的就是大头那一类物种。
这一路相处,大头身上的气味数次让项白芷觉得恐惧和恶心。
若非是有陈波在,项白芷怕是难以和大头同乘一车的。
对于父亲项山奈和哥哥项白术来说,肯定是更加无法忍受大头的气味。
而项山奈交待的,要了无痕迹的杀掉大头,自然是要项白术噬咬大头,让他中毒,而后尸体消融……可是白术自己心里万分抵触,怎么能下得去嘴?
若用不大恰当的比喻来说,白术咬大头,内心的厌恶甚过于亲口吞服大便。
所以,虽然大头挑衅,可是白术这一口仍旧是难以真正咬下去。
项山奈生气起来:“你在磨蹭什么?”
“爸爸……”项白芷像是鼓着极大的勇气,颤巍巍说道:“先,先不要杀他好了。”
“怎么?”项山奈目光凛冽:“你这是要袒护他?”
“不,不是。”项白芷又打了个寒噤,嗫嚅道:“是他,他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山奈追问道:“什么秘密?”
项白芷道:“我们这一路走来,他悄悄下过青海湖,去过鸟岛,还翻看过塔尔寺的大银塔,还,还进过白公山的岩洞。”
山奈道:“所以呢?”
项白芷道:“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想应该是跟咱们也有关系的……”
山奈不耐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项白芷道:“我还没有弄清楚,可是您看他的脖子上,有一个金属盒子,那个金属盒子非常奇怪。材质,不是咱们熟知的任何一种金属,我想跟咱们的祖先应该是有些关联的吧。”
山奈立刻把目光瞥向大头的脖颈。
那个镶嵌着五环的金属盒子在黑夜中也闪烁着幽幽的古怪光芒。
山奈盯着它看了片刻,朝白术努了努嘴。
白术会意,伸手去摘那金属盒子,大头也没有吭声。
却只听“嗤”的一声响,一股白烟升腾而起,白术惨叫了一声,闪电般缩回了手,呻吟起来。
空气中,一股肉被烧灼的焦臭味弥漫了开来。
“活该!”大头冷笑道:“不知死活的臭蛇。”
白术颤抖着右手,叫嚷道:“爸爸,杀了他吧!”
山奈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白术说:“像是被电击到了一样,这金属盒子大概对咱们有腐蚀作用。白芷,为什么不早说这盒子的古怪?”
项白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它不能碰。”
躺在地上的陈波心中忖道:“怪不得大头之前不让我碰那盒子,原来能腐蚀肌肤,可是大头自己为什么没事呢?”
山奈抬起了脚,沉吟了片刻,说道:“有点意思,先不要杀他,你放开他吧。”
“好!”白术倒是有了种解脱似的大喜,如释重负的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把大头重新丢在地上。
山奈走到大头身边,蹲下身子,双眼暴突,瞳孔如针,盯着那金属盒子,口中嘶声问道:“告诉我,这盒子是什么东西?”
大头不吭声。
山奈又问道:“它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头还是不吭声。
陈波躺在地上暗暗的想:“他连我都不说实话,会告诉你吗?”
山奈继续问大头:“你在西北转悠,到底是在找什么呢?”
大头这次倒是开口了,只不过是冷笑道:“你说呢?”
山奈眉头皱起:“我不喜欢听人说废话。”
大头道:“你是快死了吗?”
山奈哼了一声,起身用脚踹向大头的脸。
大头仰面“呸”的一声啐了山奈满脸唾液。
山奈被熏得险些晕厥过去,不由得起身大怒道:“你们那一族比我们还要贫瘠,恐怕天底下就剩了你一个,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大头只是冷笑。
项白芷小心翼翼的说道:“爸爸,让我来吧。”
山奈瞪了项白芷一眼,愤愤的让了开来,负手而立。
项白芷走到大头身边的时候,手中已经捏了根针管,针管之中满是透明的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
大头骂道:“贱人!我早说你不是好东西!”
陈波也有些焦急和懊悔,他不知道项白芷要用什么手段对付大头。
现今看来,项白芷一家都不是好人。
悔不该不信大头的话,这次怕是要连累大头了。
“你不说,我就要给你注射这药物了。”项白芷就连在威胁人的时候都是一副可爱的模样,人畜无害,声音也悦耳动听,分明就像是在开玩笑。
大头恼恨极了她,猛然起身就要扑向项白芷,却被旁边眼疾手快的白术一脚踹翻。
项白芷稍稍吃了一惊,便也不再问,直接把针头刺进了大头的胸口。
满满的一管液体,全都被注射进了大头的体内。
大头渐渐开始翻白眼,嘴角溢出了白沫,“咚”的一声响,后脑勺磕在地上,双眼急速泛白,呼吸粗重着晕死了过去。
项白芷迅速的抽出针管,也不知道隐匿在了什么地方,眨眼间消失不见。
山奈头也不回的问道:“你给他注射的是什么?”
“过一会儿,爸爸就知道了。”项白芷这时候的声音才稍稍恢复了些镇定。
“爸,这个陈波怎么办?”白术早就忍不住了,说道:“我现在就很想吸食他的血髓!”
陈波吃了一惊,暗忖道:“变态?”
“你急什么?”山奈冷声道:“你距离蜕化异变还早着呢。”
白术不吭声了。
项白芷问道:“爸爸,他,他的血髓真的能治好我们的缺陷?万一弄错了,会不会对我们有害?我怕爸爸你——”
“记载是不会出错的。”山奈迅速打断了项白芷的话,声音有了些温度,也多了起来,似乎是因为抓住了陈波而心情不错,也似乎是出于对女儿关心自己的回馈,他缓缓说道:“回到最初的起点,他与我们是同根同源的,后来分化的我们这一支衰弱了,低级了,才有了缺陷。如果连他的血髓都治不好我们,那我们就真的没救了。”
白术说:“不会有错的,光是他身上的味道,闻一闻就令人振奋!”
“可是现在的他连现形都做不到完全啊。”项白芷说:“他十年前第一次异变,今年是第二次异变之期,可是爸爸你看,他只有一半躯体发生了变化,另一半完全没有反应。距离真正的本体现形,像是还差得远,他的血髓,真的管用吗?”
山奈沉默着,看着陈波,陈波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要多不舒服就多不舒服。
过去了许久,山奈才摇了摇头:“这还真是有点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完全现形呢?我们这类,第二次异变,都该是完全的。”
项白芷试探着说道:“爸爸,要不,我们再等等?反正人已经抓到了。”
陈波的心一直在往下沉沦。
他对项白芷最后一丝残存的信任也消失了。
直到此时,陈波才彻底相信大头是没有骗自己的。
项白芷真的不是好人。
她在骗自己,她要害自己。
她接近自己的一切目的,都不过是要抓住自己。
虽然不能动,但是泪水已经从陈波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项白芷就站在他跟前,他努力的看着项白芷,他想看明白,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一个自己如此喜欢的女人,到底是基于什么目的,能相互欺骗到这种程度呢?
就是为了所谓的吸食自己的血髓?
什么异变,什么现形,什么完全不完全,陈波已然全都不关心了。
就像在德令哈的那天,他心中所想的一样,今夜,他不关心所有,他只关心他的草药姑娘。
项白芷也看见了陈波的眼神,那种极度的失望和伤心令她的脸色猛然一变,逃避似的,项白芷迅速把目光给移开了。
陈波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到底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不等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山奈转过身来,脸开始变化,一如白术那样,上下颚裂开,獠牙外露,脸变得更尖更恐怖,甚至还有鳞片生出,脖子伸长,软若无骨,他的躯干不动,脑袋却低垂了下来,嘴角的晶莹的涎水开始“滴滴答答”的往下掉落,尘埃中腾起一缕缕黑烟,连土壤都变得焦黑起来。
“我怕熬不了太久。”山奈的嗓音更加嘶哑,獠牙凑近了陈波的脖颈。
白术眼馋的留下了口水。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心里想着,下一个吸食那人骨髓的,就该是自己了。
都快要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