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好。”薛湛说着,掠过他,又走到薛湛的跟前。
他见薛湛的脖颈间被刚刚的戒条打出了一条明显的红印,眉心又不由地一蹙。
即使身为教书的先生,也往往得看学生的身份,不敢胡乱施罚。
像如今明知道薛湛为国公府的小世子,身份尊贵得很,可这乔先生却动不动非打即骂,简直是不将国公府放在眼里!
可他将这些话隐忍着,不打算在薛湛面前说出来,以免他知道谁也管束他不得,从此更加肆无忌惮。
他反而掀开了薛湛面前的课本,挑眉道:“你在学《中庸》?”
薛湛还未答话,乔先生便赶过来抢先说道:“这是老夫平日里在教导小世子识文断字后,偶尔念给他听的。只希望他从小能够明白一些事理,戒掉身上那些屡教不改的臭毛病。”
“本世子在问他,不是在问你。”薛子轩头也不回地冷冷地道。
乔先生脸庞僵住,只好恹恹地退后了两步。
薛湛还是头一回得到薛子轩的准许,叫他可以畅所欲言些什么。
这会儿,他若还不懂得为自己分辨,那可真是傻的了。
他索性抬起头来,用黝黑晶亮的眸子直视向薛子轩,郑重地说道:“爹爹,其实先生一直教的我《中庸》。”
“你胡说!”乔先生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了,直接就跳了起来,指着薛湛气得发抖,“你又信口雌黄起来了是不是?才三四岁就如此谎话连篇,故意歪曲事实,等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若不是薛子轩在身边,他直接就拿戒条去抽了。
“小世子没有胡说!”二郎不禁鼓足胆气,替薛湛反驳,“您每天叫小世子背诵的就是这上面的文字,还净挑他没有记诵过的来提问,他自然背不过。而您每日里也因此惩罚他,叫小世子在外头丢人现眼……”
“竟然有这种事?”薛子轩是真的怒了,目光如刃般直射向了乔先生。
乔先生顿时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利索了,连忙又跪拜了下去,“还望世子爷您明鉴,老夫实在是冤枉的呀……”
蓦地,在这僵持的当儿,众人只听得“哗哗”的水声。
所有人都禁不住打量四周,可是哪儿漏水了么?
而外面的天气正艳阳高照着,根本没有下雨啊……
“世子爷,是乔先生……”薛子轩旁边跟随的侍从孙长忍住笑,悄声提醒。
薛子轩朝着底下的乔先生看去,却见他的身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汪水池来,却是已经尿了。
回想到适才他所听闻的,这一回他是不信也得信了。
一股子尿骚气中,薛子轩实在忍无可忍,还未等乔先生替自己争辩,便一脚踢开了他,“给我滚!”
“世子爷,您听老夫解释……”
乔先生还想着在那尿中爬起来继续强辩,却被孙长拉扯着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世子爷,老夫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呀……”
那语无伦次的叫嚷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学堂里一片寂静,薛湛不敢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薛子轩从此就信任了自己。
薛子轩也不多说什么,重新拿起了那本《中庸》,不咸不淡地问:“既然乔先生每日里教你的都是这一本,那么这里面的内容你可会读了?”
“不仅会读,且已经会背了。”薛湛信誓旦旦地道。
这倒是出乎于薛子轩的意料之外,“那你且背来听听。”
薛湛便挺了挺身板,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背诵起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这一背,竟毫无滞涩地背到了二十章!
“行了,就背到这儿吧。”薛子轩将书放下时,眸色间已是一派平和。
谁说他的孩儿愚笨不堪,朽木不可雕也?
说这种话的人早就该拖出去杖毙!
在对那乔先生无比愤恨的同时,薛子轩也对自己的轻信觉得愧疚不安。
这些日子,正是因为他的轻信,使薛湛受了太多太多的苦……
这些复杂的情绪缭绕在他的胸间,是他的语气也愈发柔和起来,“你已经背到第几篇了?”
“正要回去背第三十篇呢,”薛湛回道,“那一篇虽然先生还没读过,可保不准明日就提问到了,背不出来又要打手心和罚站的。”
听了这童言稚语,薛子轩的心却愈发地生疼。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着薛湛的头颅,“好孩子,是为父错怪了你。”
薛湛陡然红了眼眶,却强忍着微微一笑,“爹爹是为了孩儿好,孩儿不怪爹爹。”
多么懂事的孩子啊。
可薛湛越是懂事,薛子轩也越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弥补他了……
这一日,薛湛早早地就回了听雨轩,还一并带回了许多的好东西。
什么名贵的玉器和瓷器,还有一整套价值连城的古董笔墨砚台,这些可都是薛子轩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特意奖赏给薛湛的。
自然,明面上薛子轩不会承认是自己错了,只是说发现那乔先生其实是个无良先生,使薛湛平白受了不少的罪,还有不少的冤屈,特意拿这些来安抚他的,望他今后跟着正儿八经的好先生勤恳学习,力争上游……
除了这些,薛子轩还特地吩咐灶房这两日里可了劲儿地给听雨轩送好东西,可是乐坏了听雨轩全院子的人。
可相较于这些,薛湛脸上久违的笑容更加让姜苍兰觉得高兴。
他好歹是从那消沉的深渊里爬出来了,那乐观振奋的模样,可是千金不换的呀……
这一日,听雨轩里热闹得跟过节一样。
老夫人得知了这消息,也特意让人过来探望,顺便带来了又一些好东西。
听闻这边的动静,后院里却明显消沉了许多。
毕竟无论是不是她们同那乔先生联合起来折磨的薛湛,之前在得知薛湛的名声被毁,全都认为他不过是个不足为惧的榆木疙瘩的时候,人人心下其实是有些窃喜的。
自家的孩子虽然看不出来多么聪慧过人,可也必定不是笨的。
可她们不过才得意了一两个月,事情就出现了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