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笑，我就是小狗。”郭夫人打趣着道，“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有的是俊俏的姑娘看上了平庸的小子，优异的公子哥相中了品貌凡凡的小丫头的呢。”
是啊，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儿不仅话本里多，现实里也是不乏其人呢。
虽说现实里最终的结局，大多是父母斩断了这些“孽缘”，亦或者勉为其难使那丫头入府成为小妾，重又让孩子挑选了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两人又打趣逗笑了一番，方才把这话题给撂下。
可郭夫人是撂下了，郝夫人临走时，却还在琢磨着这件事儿呢。
薛子轩以往不时常去她那儿，只是因连夫人的失势，他才多少光顾她的院子频繁了些。
又过了几日，薛子轩方才来到她的屋子，郝夫人便理所当然地贴心伺候了起来。
她想让简儿多凑近薛子轩一些，可说也奇怪，简儿见到他，便似见到了阎罗似的，吓得直往后躲。被郝夫人催促得急了，还一副欲要哭鼻子的样子。
而薛子轩也因此更不待见他，直抱怨这小子太烦人，让人抱着他离远一点。
为了留住他的人，郝夫人不得不狠心照做。
是以这两年每每薛子轩来，简儿都被人带到了别处，竟是一见也不见的。
郝夫人为薛子轩倒了一盅酒，眼看着他吃起来，又替他在身后捏起了肩膀。
聊着聊着，郝夫人便似没话找话似的，提到了姜苍兰。
“姐姐说问起小世子那兰丫头可否许配给旁人时，小世子还不乐意呢。”
她“噗嗤”倾笑，又有意无意地道，“可人家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呀，还尽心尽力地伺候他这么许多年。如今眼看着她身边的姐妹们一个个都出嫁了，她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心里肯定也是苦恼的呀。小世子若真是为了她好，也该称了她心意才是。”
“给她配一个好人家嫁了，如此也彰显了咱们国公府知恩图报，世子爷您说是不是？”
她说得义正言辞，似全心全意都是为了姜苍兰好，也为了国公府的声誉好。
薛子轩听她说着，语音不咸不淡地道，“那么你可有中意的人选呢？”
郝夫人站在他的身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自己却尽情展现着热心肠，笑着道：“妾身正有一个好人选呢！那还是我院子里的鹦哥，这可是个能干又本份的，谁跟了他都不会后悔。世子爷您往日里时常见到他，不也这么觉得吗？”
薛子轩静默着，抿了一口酒，不发一语。
郝夫人以为他在意的是这人是她院子里的，便又改口道：“若是这个不行，那么妾身还能举荐一人。那便是张陈家的老五。不过他是在外头养活的，听说是个铁匠学徒呢，等将来学成了，养活一大家子的人可是绰绰有余呢。”
“看他们的爹娘，也就知道他也是个为人诚恳本份的了……”
可饶是郝夫人用尽了三寸之舌，也提不起薛子轩的兴致。
他只是淡淡的，也不知将这些话听进去没有。
郝夫人到底住了口。
她走到前面，欲要给薛子轩斟酒，见他一副铁青着脸的表情，顿时僵住在原地。
“世子爷，是不是妾身说错什么话了……”
她问得颇为小心，生恐薛子轩会误解自己什么。
薛子轩这才渐渐缓和了面容，抬眼看她，勾唇一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是该许配给人了。”
听了这话，郝夫人到底舒了口气，且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子窃喜。
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薛子轩也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喜意，却只是缄默着，并不戳破。
翌日从她院子里离开时，他不免又想到了此事。
郝夫人对一个下人的琐事儿如此高谈阔论，还尽心张罗，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而她为此操心的那人还不是她自个儿院子里的，而是薛湛院子里的人。
她的目的是否单纯，也就值得他细细琢磨了。
薛湛对姜苍兰的依恋，他作为爹爹的又如何看不出来？
虽然他并不喜欢姜苍兰，以为她丑陋到惨不忍睹，根本不配待在薛湛的身边，连给他端茶递水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也知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那便是薛湛从此对他怀了恨，恰似夺去其母亲一般的恨。
他犯不着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而失去自己的儿子。
而姜苍兰的离开，不仅会使薛湛从此消沉，也会使其少了绝对信任之人。
即使他再派去能干精明的贴身保卫，保不准也走不进薛湛的内心，那便给了旁人争权夺势的可趁之机……
这些个事儿，年轻时他想不到，只是随着承担薛瑞逐渐移附到他身上的重担后，逐日在官场交际中磨炼，渐渐琢磨体会出来的。
而家中一些阴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进行的争斗，又何尝不是无硝烟的战场呢？
这样想着，他回去了长松苑后，在打理过一些事务，倚在靠椅上权作歇息时，便着人去传唤来姜苍兰。
此时薛湛正在学堂中学习艰深的策论等，姜苍兰得知被薛子轩传唤，一颗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许多年过去，自从她因了连愈的事儿进谏过他一回，从此便再也没有单独去见过他。
即使薛子轩时常前去听雨轩，她也是能避就避，不敢抬眼看他的。
这会儿四下里一切如常，平淡得似这四月的天一般，薛子轩却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传唤她过去？
难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正涌动着波诡云谲，即将喷薄的暗流不成？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长松苑。
薛子轩依旧是一身紫色的锦衣华服，宽大的袖袍中伸出他那修长有力的手臂，正托着线条深刻的侧脸闭目养神。
姜苍兰从来不敢正视他，因她知道他嫌恶自己的容貌，是以跪拜下时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奴婢姜苍兰拜见世子爷。”
清脆悦耳的声音惊醒了薛子轩，他恍惚觉得，这声音是该属于一位绝代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