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卢雨的一声吼叫,原本嘈杂不堪的后厨顿时安静了下来,忙活着的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扭过头看着卢雨。
炉膛内木柴燃烧的“噼啵”声,此时格外的清晰。
这位瘸子,大家都认识,算是个不错的人。每次送了腌肉过来,也都会卷起袖子在这后厨里帮帮手。清洗清洗菜蔬,码放码放碗碟,给炉膛里添些木柴,或者讲一些乡野村镇里的趣事。
以前腿脚好时,大家都喊他送肉的。现在这模样,走路一瘸一拐的,叫他瘸子有什么问题吗?
今日也不怪黄厨动怒,瘸子来得属实太晚了些。好多客人都连番催促着快些上烹煮好的腌肉,若不是老爷子挨个打了招呼,客人们拆了酒楼倒不至于,但是骂骂咧咧、拍桌子摔碗怕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三楼的那位,年纪轻轻却一脸的富贵之相,出手那叫一个阔绰!之前刚进酒肆大门,便叫随从拿了银票打赏了一圈。账房先生有,小二们有,咱们这些后厨的小帮工们也有。
那可是十两一张的银票啊!
似这般贵客,如何能够怠慢?
瘸子都连连认错了,黄厨也不打算再计较了,怎么又冒出个小子来大呼小叫?
“哪里来的混小子,敢在这里撒野?”黄厨扬了扬手中的砍肉刀,怒视着卢雨。
“黄厨您消消气,千万别动怒!”拐子徐拦到了卢雨的身前,“这娃娃是我的侄儿,没有见过世面,今日是他第一次进城!我这就带他走,这就走!”
卢雨被拐子徐拽着出了后厨,嘴里低骂了一句:“什么狗屁酒楼!尽是些狗屁混球!”
无巧不巧,这一句骂被从楼上下来的一位老者给听到了。
“小娃娃不妨与老夫说说,这芬亭酒肆如何狗屁、如何混球了?”老者右手捋着胡须,左手盘转着两颗碧绿的玉石球。
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小二们迅速跑了过来,围在了卢雨和拐子徐面前。黄厨也提了砍肉刀,堵在了卢、徐二人背后。就连一楼的食客们,也都安静不再言语,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看这阵势,不用猜,面前的老者定是这芬亭酒肆的掌柜,关文楼关老爷子了!
“关老爷子,乡野来的浑小子不知礼数、口无遮拦,您高抬贵手,将我们当成屁给放了吧!”拐子徐率先开了口,求人家放了自己和卢雨。
“你今日晚了一个多时辰,惹得客们不悦,这份账还未曾与你算呢,你如何能走?”关文楼说完,右手往身后一背,不怒自威。
拐子徐理亏,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不停地弯腰赔礼。确实是因为自己迟到,才惹出这些麻烦来的。
自打进了这酒楼开始,拐子徐的腰身基本上就没直起来过。卢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想说两句。还未开口,就又被拐子徐拉到了身后。
“小娃娃,你不服气?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关文楼见卢雨怒视着自己,知道他一定是憋了不少话。
卢雨听了,也不惧怕,重新迈步上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叔不叫瘸子,他姓徐名桥!双人徐,遇水叠桥的桥!徐桥!”
“哼!”黄厨哼了一声,冷笑道:“他这模样,不是瘸子是什么?叫他瘸子,合情合理!”
卢雨本是在与关文楼说话,见黄厨插嘴,便转过身说道:“原来是这么个理!你这模样,脑袋大脖子粗,腰如水缸,屁股像水桶,那么猪、彘、豚、豕随便选一个来作你的名字,当也是合情合理!”八壹中文網
“哈哈哈哈!”食客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小二们也忍不住,扭过头不让黄厨看见自己在笑。
“你……”黄厨语塞,只能举着砍肉刀给自己壮壮声势。
“放下!”关文楼怒道,“酒楼开门迎客,你举着刀成何体统!今日只要叫了人家瘸子的,立刻赔礼道歉!”
到底是掌柜的,话一说出,没有一个敢拖沓的!黄厨、小二们、洗碗碟的、烧炉膛的,就连年岁不小的账房也赶了过来,一齐朝着拐子徐鞠躬道歉。
关文楼看着卢雨,抬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既然如此,卢雨也不客气,继续说道:“酒肆是您开的,桌子是您摆的,酒菜是您上的,客人是冲着芬亭酒肆来的。招待不周,惹了客人不悦,您却要跟一个送肉的算账,这是什么道理啊?”
关文楼皱了皱眉,说道:“小娃娃莫要强词夺理,正是因为徐桥来迟,芬亭烧肉缺了材料做不出来,客人们才连番催促,十分不悦!”
“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喝一壶芬亭酒,吃一盘芬亭烧肉吗?结果到现在了也没吃上,今日的银子算是白花了!”
“是啊!来得太晚了!我们都快吃饱了芬亭烧肉也没上来!”
食客们纷纷抱怨起来。
“你听到了?”关文楼提醒道。
卢雨呵呵一笑,同样问道:“那您听到了吗?”
“老夫耳聪目明,当然听到了,客们都说徐桥来得晚了!”关文楼说道。
“是吗?”卢雨摇摇头,“看来您是没有听懂啊!”
“与老爷子说话,可不能这般无礼!”拐子徐低声提醒道。
关文楼并不生气,笑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老夫如何不曾听懂?”
“老人家,只因您还算是个知书达礼有肚量的人,我才说与您听。若与黄厨子一般,我就懒得说了!”
卢雨双手抱拳,朝着关文楼行了一礼,道:“您听好了。客说来芬亭酒肆,就是为了喝芬亭酒,吃芬亭烧肉。说明您这里的酒和肉,起码在陵州城里是最佳!”
一众食客纷纷附和,关文楼也点点头,示意卢雨继续说下去。
“芬亭酒是您自家酿的,还是找旁人买的,小子我不知道。但是这肉,却是找我徐桥叔送来的。自乌马镇至陵州城,二十余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路上遇到些麻烦事,算不得奇怪。徐桥叔一路上都念叨着不能误了芬亭酒肆的事,瘸着腿走得急,下坡时摔了,顾不得口鼻流血,一心只想着往陵州赶。当然,这怪不得旁人。但,饶是这样一位替主顾着想的人,都换不到芬亭酒肆的一丝尊重,人人均以瘸子相称!叫人心寒哪!”
卢雨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朝着一楼的食客们遥一抱拳,说道:“诸位来此,只为一壶酒,一盘肉。倘若送肉的觉得受辱,下定了决心,即便是穷死饿死,也不再合作。那么,这芬亭酒肆,诸位还来不来了?老人家,您这芬亭酒肆,还开不开了?”
不等食客们和关文楼答话,卢雨继续说道:“有客说,今日吃不到芬亭烧肉,银子就算是白花了。说明什么?说明这芬亭酒肆啊,除了一酒一肉之外,其余菜品皆属寻常!换一处酒楼,照样有的吃!老爷子,您听不明白吗?”
“最后一点,不算太重要,但也还是要说的。这肉明明是我徐桥叔用祖传的秘方腌制,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芬亭烧肉了?不经旁人答允,便据为己有,是不是有些不讲究?往难听了说,便是偷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