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脑袋，忍着刺痛回想起那段记忆。
自始至终，提出去祭魂司的人好像确实是他......
简幽白抬眸向身旁的路易斯看去。
在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男人毕恭毕敬的安抚了几句黛西莉亚，便起身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候吩咐了。
路易斯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长睫微垂，少年深深的注视着手上的相片和惟妙惟肖的画卷，指尖摩挲着上面残存的温暖和气息，刺痛的脑海有了些许的清明。
小恶魔到底有没有和他一起去呢......
地狱内每下一层就会更加阴暗死寂一些，难道真的是他记忆混淆了，亦或者，是地狱里关押的邪祟影响了他？
还是......
神明在他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想到这里，简幽白眸光一沉。
“路易斯......”
少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盯着手中的照片不断地看着，好似这样做会让他心中的惧意消减一些。
“嗯？”
听到简幽白叫了自己的名字，路易斯瞥了一眼身旁一脸忧心等待着简幽白对于礼物回复的公主，心中有些异样。
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太对。
不，似乎只是简幽白先生对于公主的态度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是因为什么？
一边想着，路易斯走回到简幽白身边，出于尊重与礼貌，他单膝跪地，半蹲下身子，与少年相对而视。
“简先生，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三人都位于祭魂司与地狱秘境入口前的交界处，一直守着祭魂司的护法自觉守在了门外，所以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简幽白轻轻摇了摇头，地狱里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硬要说的话——
“第十八层地狱里，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或者，都有谁？能告诉我吗？”
如果真的是他的幻觉的话，那地狱十八层里，关押的应该不是那些在生前欺负过他的人，而是那些罪恶滔天的灵魂。
尽管简幽白觉得他们所承受的那些酷刑都是罪有应得，可用理智想的话，他们死后会下地狱，但一定不是最后一层。
比他们更加邪恶的人比比皆是。
更何况——
那只小狗，罪不至此。
“十八层地狱里，关押的都是真正的恶魔，他们身上的罪孽极重，不过为防止他们联合起来作祟，相比其他楼层地狱里要受无穷尽折磨的邪魂，这些灵魂会给予最沉重的折磨后，彻底消散，灰飞烟灭。”
“......”
简幽白微怔。
灰飞烟灭？
“罪至深渊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十八层地狱中的邪魂名单近来有些特殊，我记得些许。”
听到路易斯的话后，简幽白回过神来，有些紧张的盯着路易斯问道：“都有谁？”
“想必您是知道吉恩利亚古堡的存在的，”路易斯看了身旁魂游天外的公主一眼，低声道，“受吉恩利亚折磨的人大多有罪，吉恩利亚拿他们当玩物，不会让他们轻易解脱迎来死亡。”
公主直到现在，大概也还是信任着吉恩利亚的。
路易斯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最近这些人正在陆续死亡，而原因是，无人看管。”
“无人看管？”简幽白蹙起眉头。
“没错，这代表吉恩利亚放弃了这些玩物，也许正在寻找新的猎物。”
连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妹妹都能利用，简幽白和路易斯抱有同样的看法，吉恩利亚不可能是因为改邪归正而让这些灵魂解脱，只能是因为有其他想比更加有趣的猎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现在的吉恩利亚......也许正在某处折磨着自己的猎物，等待着他们的造访。
亦或者，他们就是吉恩利亚正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等待着的猎物......
“纵观这些被吉恩利亚折磨过的邪灵，他们的一生确实做下了诸多恶事，但还不足以到魂飞湮灭，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步。”
“可他们身上却有着足以下十八层地狱的深重罪孽。”
这很可疑。
“不过，有关这些邪灵的部分记忆和经历都被抹去了，或许答案就在这些被人为抹去的经历和记忆里。”
“但掌管众生轮回因果映像的万生镜在天堂的神明手中，地狱只能负责惩处这些邪灵，无法插手，更无从调查。”
“最值得注意和奇怪的是，这其中，就连一只狗身上也背负着足以下十八层地狱的深重罪孽，这是撒旦大人都不曾听闻过的异事。”
简幽白心中一惊，霍然瞪大了眼睛：“狗？”
路易斯严肃点头：“是的。”
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手中的照片和纸张被蹂躏的噼啪作响。
应该不止是幻象那么简单......
可为什么......
他的记忆中有小恶魔的存在，但小恶魔却没有记忆呢......
“简先生。”
从简幽白的动作和脸色来看，对方明显是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但将公主花费众多心血的礼物当做发泄情绪的对象......
身旁的少女原本堪堪止住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注意到路易斯的视线，便赶快低下了脑袋，不愿意让还在交谈正事的两人发现她的异样，从而影响到他们。
路易斯薄唇微抿，黛西莉亚膝盖上的淤痕他是注意到了的，他觉得这应该让简先生第一时间注意到并且处理，公主会更开心些，可简先生不仅没有发现，还对公主赌上生命送他的礼物如此粗鲁。
“简先生，”见对方没有听到他的呼唤，路易斯伸手，直接捏住了简幽白的手腕，制止了对方继续施暴相片与纸画的动作，嗓音微凉，“您若是有何发现，大可放心说出来，有公主在，整个地狱都会保护您的安全。”
“......”
路易斯用的力气并不大，也不足以伤到他，但令简幽白回神绰绰有余。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少年望着手中铭刻着两人美好回忆的礼物，上面如画的两人因为他刚刚的动作有了无法平复的褶皱，那虬卷曲折的痕迹一直蜿蜒到了相片中央，将两人分割开来。
他心脏骤然一缩。
不......
这绝对不是他和小恶魔的结局。
“路易斯，在吉恩利亚的古堡里，我没有看到过那只狗的存在，”简幽白小心翼翼使用加百列的力量抚平了相片和画卷上的褶皱，随后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阵阵刺痛的太阳穴，“狗怎么会下地狱呢？”
“这也正是我们疑惑的地方，”见简幽白恢复正常，路易斯才松开了手，“吉恩利亚并不喜欢这种生物，因为它们太过纯澈，不像人类拥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简而言之，就是，吉恩利亚不喜欢折磨这种单线程的生物，因为无趣。
“再者说，地狱是惩处那些罪大恶极的人类灵魂的，动物......是不可能像人类一样做出罪大恶极之事的。”
“因为疑点重重，经过撒旦大人的同意后，这些邪魂，只是被关押在了十八层地狱里，并没有马上处以‘死刑’。”
“你说什么？”
没有死？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受刑，那他看到的一切也确确实实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简幽白有些激动的抓住了路易斯的肩膀，眸光闪烁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们没有灰飞烟灭？”
不明白简幽白为何忽然间如此激动，但路易斯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只是被关在十八层内罢了，倘若这些邪魂有异动，撒旦大人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呼......”
看到少年释然松了口气的模样，路易斯疑惑：“您到底在地狱里发现了什么？”
“......”
沉默半晌，简幽白面色凝重的道：“我在地狱十八层里，看到了那些生前欺凌过我的人，以及，那条咬过我，我却因救它而死的狗狗。”
路易斯微怔。
“我亲眼目睹了他们在遭受一系列酷刑之后魂飞魄散的情景......”
简幽白脸色微白，只是回忆起那个画面，他就浑身不适。
路易斯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忽的站起身：“我去十八层看一看。”
偌大的空间中，只剩下了两个人。
“小白不喜欢黛西莉亚的礼物吗......”
少女低着脑袋，嗓音小小的，乖巧蹲坐在他身旁，哀伤似乌云罩顶一般，快要溢出来。
知道他看到的一切很大情况是因为刺激而看到的幻觉后，简幽白总算是能对小恶魔重新敞开了心扉，完完全全。
“不是的......”
简幽白苦笑着，将那份礼物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了贴身的位置后。
他伸手摸了摸小恶魔的脑袋，温柔的回应道：“小白很喜欢黛西莉亚的礼物，刚刚只不过，是被吓到了而已。”
“嗯！”
听到他的话，小姑娘重新打起了精神，还盈着水汽的紫眸弯弯，朝他灿然一笑。
受到感染，简幽白也跟着笑了起来。
眼角余光瞥到少女膝盖上的淤痕，简幽白呼吸一窒。
“黛西莉亚......”
他低下头，有些生涩的想用指尖去触碰那白皙之上的红痕，又生怕弄疼了她，手足无措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个会使用魔法的人了。
柔和的光芒萦绕在少年修长的指尖，不消片刻，少女膝盖上的淤痕便消失不见了。
“咦？小白的力量可以传递给黛西莉亚么......”少女好奇的轻声呢喃，令简幽白动作微滞。
黛西莉亚和吉恩利亚，除了他们彼此，只有他们给其他人力量的份儿，还没有人给他们力量的时候。
而他因为是将善恶果拯救出来的加百列的转世，和他们两人有了羁绊，所以才会特殊。
“黛西莉亚没事的，小白不用担心我！”
少女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知何时出现的恶魔翅膀洁白如雪，开心的上下轻轻晃动着，笑的格外灿烂。
乖巧治愈的令人心疼。
“对不起......”
小恶魔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将他于泥潭深海中拯救，他又给了小恶魔什么呢？只有伤害罢了......
简幽白抿唇，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上了少女温软的脸颊：“黛西莉亚......对不起......”
他亏欠了小恶魔太多太多了。
少年翠眸微闪，动容注视着少女如白玫瑰一般圣洁的容颜，像是要将她永远烙印在眼底。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少女忽然扑到了他的怀里，在他怔愣着眨眼的时候，对方忽然委屈的小声控诉道：“刚刚小白醒来的时候，把黛西莉亚推开了。”
简幽白怔住。
他那时候还沉浸在幻象中无法自拔，所以......
轻轻拍着少女纤细的脊背，他柔声道歉：“对不起......”
“以后不会了，”简幽白弯眸，“小白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其实仔细想想，那无比清晰的幻境中，他还曾听到过黛西莉亚担忧的呼唤，呼唤他醒来。
确实是幻象吧。
他放心的低下了头，想要将下巴抵在少女的脑袋上。
一个尖锐的物体抵在了他的脖颈上，那刺痛感穿越了幻境与真实的界限，直击简幽白的灵魂，令他浑身战栗，一瞬间汗毛倒竖。
是黛西莉亚的恶魔角。
简幽白瞳孔微缩。
幻象中，他明明是没有感觉到疼痛的，但就是清清楚楚的记住了当时的一切情景和细节。
他还清楚记得，那个似天使又似恶魔的黛西莉亚，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在拥抱他的时候，用恶魔刺破了他的喉咙，还警告他不要相信神明。
感受到少年的僵硬，少女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起了恶魔角和翅膀，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满脸愧疚的不断向他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吧，小白......对不起！”
少年神色恍惚的抬起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没有血。
也没有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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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发生了些事，我心态有些崩，明天补上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