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股自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感和臣服感，与幻境中一模一样。
真实到令他就快要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了。
“小白，小白......？”
“公主，简先生，我回来了。”
从地狱中回来的路易斯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少年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勉强牵起唇角，向担忧他的黛西莉亚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些事情，没事的。”
随即抬眸看向路易斯，眼中的迫切令路易斯有些莫名：“怎么样？那些魂魄还在吗？没有灰飞烟灭吗？”
路易斯点头，从容不迫的回答道：“没有，一切如常。”
“......”
真的是他的幻觉罢了。
与小恶魔无关。
可心中的异样感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令他难受极了。
简幽白死死皱起眉头。
“对了，简先生，你说，那些邪魂都是与你有关，欺凌过你的人？”
注意到黛西莉亚膝盖上消失的淤痕，路易斯也有些疑惑，他是不知道简幽白是加百列的，也不清楚加百列和两个善恶果之间的关系。
公主现在无法轻易使用力量，旁人也无法轻易将自己的力量渡给公主，那公主膝盖上的伤是如何好转的如此之快，甚至完全治愈了的？
不过这也是好事。
考虑到这里不是交谈的好地方，担心公主还会继续跪坐下去而受伤的路易斯打断了即将开口的简幽白，果断道：“还是先回去吧，黛西莉亚公主，和简先生，都需要休息。”
简幽白张了张嘴，看了一眼乖巧跪坐在他身旁的小恶魔，垂眸，点头：“好。”
是需要好好休息了，有些疑问，也需要等到他和小恶魔找到吉恩利亚，才能得到答案。
在此之前，他和小恶魔都要养好精神，做足完全的准备才行。
.
“这些人，”路易斯指了指自己用术法映照出来的几人，“都是曾经欺凌过简先生的人？”
处于漆黑之中的几人有些模糊，但简幽白依然辨认出了他们，以及那条缩在角落里的狗，“没错。”
“这几个人都曾被关在吉恩利亚的古堡牢笼里，且受尽折磨，已经神志不清了，就算审问，也审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路易斯皱眉，“我在他们的记忆和人生经历中，没有看到过简先生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些人被抹去的记忆和经历，都与简幽白有关。
简幽白愣住。
怪不得他前往地狱之前，路易斯没有告诉他这些人的存在。
路易斯思考着这其中的关联，又问道：“是不是和简幽白先生身上的力量有关？”
虽然不清楚简幽白的身份，但路易斯不傻，简幽白很明显不是普通的人类而已，地狱之中又从来没有过与简幽白有关的大人，那就只有天堂上的天使或是神明了。
只有这样，简幽白身上的力量，才解释的通。
电光火石间，简幽白脑海中出现了一种可能：“路易斯，你说，掌管万生镜的，是天堂上的神明，那么，众生的记忆，是不是也可以被神明所篡改？”
“您是说，”路易斯指尖微曲，抵上了自己的下巴，“这一切都是神明所做？”
简幽白点了点头：“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神明确实有此能力，不过，”路易斯侧眸看向他，语调淡漠，“原因呢？”
地狱和天堂向来是两个极端，但人间的人们显然更加向往天堂，在人们的眼里，天堂就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当然，能够上天堂，也是对人们生前品格的一种认可。
地狱里大多有资历的恶魔们，便恰恰与人类相反，他们讨厌天堂。
路易斯沉稳内敛，从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在明面上表露出来，但不代表他对简幽白没有意见。
毕竟简幽白出现在公主身边之后，带来的正向反馈，除去公主能够恢复正常的修炼速度以外，从大方向来看，就只有伤害了。
还不清楚公主以后的命运会如何......
简幽白看了坐在一旁的黛西莉亚一眼。
小恶魔乖巧的趴在桌边，已经疲倦的阖上了双眼，微微泛红的眼角似是飘落于湖面澈水之上的桃花，安然又毫无防备的捕捉着属于她自己的梦境。
地狱和天堂两相对比，简幽白又还没有恢复加百列时期的记忆，如今又有着一系列指向天堂神明的疑点，他现在能够信任的，能够依赖的，唯有小恶魔，还有小恶魔所在的地狱。
少年纤长的睫羽微垂，他和路易斯两人相对而坐，一个稚气稍脱，似乎刚刚步入成熟，干净美好，哪怕只是坐在那里，都会令人不自觉被他身上清澈的气息所吸引。
而男人一成不变的沉稳与冷漠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与灼热如火的红发和璀璨若阳的金眸交相辉映，luo露在外的小麦色肌肤，矫健精瘦的身躯，流畅若鬼斧神工的线条，和头顶微曲的黑色犄角，以及身后自然落下的黑色羽翼，无时无刻不再吸引着浮想联翩的信徒们坠入深渊。
一白一黑的两个极端。
他们本该是没有交集的。
不过——
“因为黛西莉亚，”少年抬起头，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吧？路易斯。”
望着对方平静如林的翠色眼眸，路易斯微微颔首，给予了自己的回答：“嗯。”
他尊重公主的选择。
简幽白将自己和黛西莉亚在古堡遇到的事，以及被带到天堂上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路易斯。
“我......大概，是大天使长加百列的转世，”少年抚了抚自己的鼻子，第一次向人说出这些压在心底的事，他还有些莫名的紧张，“神明不仅没有强制我恢复记忆，还在我的请求下放了我回来。”
早有心理准备的路易斯并没有感到多惊讶，只是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沉思道：“为了铲除至邪之子，于常理而言，神明是不会将‘加百列’这一利刃拱手送给地狱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路易斯紧紧皱起了眉头：“神明又是为什么插手了那几个人欺凌过您的人类的人生？他们......是想掩埋什么真相吗？”
简幽白微怔。
难道神明是因此，才没有主动恢复他的前世记忆，想让他因为真相，而自己去找回记忆吗？
所以才将恢复记忆的选择权交给了他......？
但......神明想要掩埋的真相，大概率是因为，这是对他们不利的证据，他们若是选，也不应该将此作为引蛇出洞的条件，不是吗？
更何况，神明在见与那个女人见面之前，甚至不知道吉恩利亚和黛西莉亚就是他们要找的善恶果。
还有神明所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简幽白蹙起眉头，难道他们笃定了小恶魔会变坏，而他不得不恢复记忆成为加百列阻止这一切吗......
他清晰记得幻境中，那个圣洁似天使，邪恶似魔鬼的黛西莉亚在他耳边的低语：
不要被神明蛊惑了。
......
幻境应该不是神明所做的手脚，否则就不会警告他不要相信神明。
似乎还有除神明以外的另一个存在，在背后引导着这一切。
这个存在与小恶魔有关，且小恶魔似乎不知道这个存在。
也隐隐对应了神明所说的那句，你所爱之人有一天......也许不再是你爱的那个人。
......他到底该相信谁呢？
简幽白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虚伪的天使与神明，他不可能跑到天堂向他们询问有关加百列的事情。
他若是恢复记忆，可能就会完全变回加百列，现在的他也不可能完全是简幽白了。
他不想成为谁的替代品，也不想回到过去当谁的左膀右臂，利刃武器。
他只想当简幽白，也只能是简幽白。
只有这样，才能守在小恶魔的身边。
但现在唯一有用的线索，大概就隐藏在他前世得记忆里。
到底怎样才能在不恢复前世记忆的情况下，去真实了解有关他前世的记忆呢.....
少年苦思冥想，不知不觉说出了心中所问，路易斯起身，低头看向简幽白，提议道：“去问撒旦大人吧。”
“嗯？”简幽白有些疑惑的抬眸。
“撒旦大人，还有一个名字，路西法。”
简幽白回过神来，重复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路西法？”
“撒旦大人在堕魔成为地狱之主之前，是与加百列同期诞生的天使，也是唯一实力与其比肩的大天使长，路西法。”
“路西法......路西法......”
听着路易斯的话，少年也在心中不断咀嚼摩挲着这个名字，黯淡的眸光愈发明亮起来。
是了。
路西法。
这是唯一一个能够告诉他有关前世记忆的人了。
“谢谢你，路易斯。”
他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向给他提供了诸多思路和线索的路易斯道了谢：“劳烦你带路了。”
路易斯摇头，声音平静的诉说着这个再显然不过的事实：“如果公主与您毫无瓜葛，路易斯或许会与您刀剑相向的。”
简幽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次轻笑着道了谢。
倘若他的前世不是加百列大天使长的话，或许会有机会，与路易斯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吧。
“不叫醒公主吗？”
看着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少女，路易斯放轻了嗓音，询问道。
其实地狱里的恶魔不太注重居所，他们不需要休息，除非消耗了太多的力量，所以，地狱里的居所，按照人间的标准来衡量的话，根本不能称之为居所。
但因为简幽白来到地狱之前，黛西莉亚公主的特殊性，无法轻易去往人间，又很向往人间，所以，这个休息室，是专门按照人类世界的标准来打造的。
很舒适。
听到路易斯的问话，简幽白眸光微闪，从床上拿来了一条柔软干净的披巾，披在了少女的肩头：“还是不了，黛西莉亚需要休息，更何况......她应该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他是相信小恶魔的。
但......不知道小恶魔体内的哪个角落里，或许有可怕的存在正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路易斯了然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门，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宛若星光的萤火在柔和的驱赶着黑暗，寂静无声。
待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桌上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笑意涟涟，映着漆黑之中的无数星火，幽烨神秘，又无比的美丽。
那条披巾随着少女的动作缓缓滑落到了地面上，她毫不在意。
纤长葱白的指尖微曲，单手支着额头，被少年在心底暗暗称作“可怕存在”的落鸿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朱唇边的弧度嫣然愉悦，是意料之中的从容与慵懒。
【宿主。】
自从上次，“听君一句话”的小隳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表感想了。
落鸿唇角微勾，美眸半阖，【叫姐姐。】
【......】
小隳天拿着瓷杯的小手一抖，他本来都已经习惯了宿主的出其不意，但这些天沉浸在自己世界思考的小系统，只是几个朝暮没有和他的宿主交流而已，竟然就又被打回了原型。
【好久没有听到小隳天叫我姐姐了，姐姐的精力都被这任务消磨干净了，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漂亮的星夜竹林之中随风传来一声叹息，夹杂着丝毫没有藏匿的揶揄，【姐姐去休息了哦。】
隳天：【......】
你明明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精神十足。
知道自家宿主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回答他问题的小隳天无奈的叹息一声，低着小脑袋，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唤道：【......姐姐。】
【真乖，】刚刚还说自己没有精神的某个人瞬间提起了劲，【小隳天找姐姐是有什么事呀？】
白皙小脸上红晕未褪的隳天一本正经的执起瓷杯，闭着眼睛，喝了口凉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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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大家重新看一下哦，补了三千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