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能放开了吗?”
凌秋盯着自己被俞铮紧握住的手腕,咬了咬下唇。
俞铮当即回过神来,“知道了。”
他说是这么说,手上却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仿佛凌秋的手腕上有什么神奇的魔法一般,只是轻碰了一下,便舍不得再松手。
凌秋本来板着一张脸,见他如此,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俞铮莫名觉得凌秋这开朗的笑容并非为了自己。
“我只是想起一些有趣的事。”
俞铮猜对了。
凌秋回想着俞铮朝自己走来,编织理由带走她,避免被倪琴骂个狗血淋头的悲剧。
这场景,十足地像她高中在教导主任面前受训,主动来救自己的男班长。
人生中美好又令人心动的时刻,总有共性。
“是想起了什么人吧?”俞铮眉宇微皱,福至心灵,再一次猜对了凌秋的遐思。
“反正就是有那样的,你不用知道。”
凌秋轻咳了几声,缓解尴尬,这才想起自己应当还处于跟对方冷战的状态。
“说吧,为什么救我?”
她愉快的笑意渐渐消失,总不能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放弃立场。
“我欺负你美好的初恋,你不生气吗?”
俞铮回答得极快,没有一丝犹豫。八壹中文網
“我以为这个话题我们讨论过了。你工作上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
凌秋有些讶异,“那你从倪琴那里把我带走……”
“那不一样,”俞铮慢慢松开凌秋的手,唇畔带着释然的笑意,“我只是不喜欢看你被骂。尤其是当你以自己的原则,在为热爱的工作,坚持的时候。”
“我尊重你的选择,凌秋。”他拍了拍凌秋的肩膀,“每次都能坚持自己的选择走下去的你,我很佩服。”
凌秋愣在原地,这一句久违的话,她从未奢望从别人口中听到。
偏偏,俞铮先说出来了。
在凌秋还没来得及感慨完的时候,俞铮又继续道,“注意你的用词,江锦真不是我初恋。”
他敏感地注意到了凌秋试探性的称呼,于是打出了完美的回击。
凌秋据理力争,“暗恋未遂也算。”
她还能不知道小男孩年轻时候对女神的心态吗?
“真要算起来,那就不少了。反正……不比你少?”
俞铮的口气意外地淡然,挑拨着凌秋有些醋意的神经。
“什么?”
凌秋疯狂忽闪着双眼,试图确认眼前的俞铮是不是冒牌货。
“你现在……是就开始跟我翻旧账吗?”
她有了已经跟对方热恋的错觉。
俞铮却没有这种觉悟,“就是现在才算账,以后就算不了了。”
凌秋撇撇嘴,感觉自己能站在原地跟俞铮继续大战几百个回合,偏偏江锦来了信息。
“我想好了,凌主编,有时间见面谈谈吗?”
她想通得到真是时候。
凌秋都有理由怀疑江锦和俞铮联合起来打击报复自己了。
她握住手机,昂头莫名倔强地对俞铮道,“我现在要去见她了。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吗?”
俞铮见怪不怪,伸出手摸了摸凌秋的头,“别喝酒。我等下没空来接你。”
他摸完掉头就走。
凌秋触电似得愣在原地,随即朝他的背影追加请求,“晚饭你自己跟陈女士吃吧,顺便帮我跟她问好。”
“不去,”俞铮的背影格外潇洒,“你不在我跟她吃饭,要被烦死。”
合着拿她当挡箭牌,倒真的有点像新世纪的婆媳关系了。
凌秋很好奇,不过不去见陈怡的话,俞铮要去哪里?
————
h市就这么一点点大,有故事的人太多,显得拥挤。
江锦开车来接凌秋,大有往城市边缘开的谈判气势,凌秋不太放心她开车,作为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工作者,适应国内的道路似乎有难度。
“刚才看你那么刚,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江锦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凌秋脑内自动弹出两人为俞铮撕扯头发扭打,最后车毁人亡,在异乡举办葬礼的种种幻想。
片刻后,她清醒过来。
“怕死,怕痛。”凌秋温柔地摸了摸江锦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姐妹,多撑一天就有可能暴富的人生,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江锦噗嗤一声笑出来,“凌秋,你真有趣。”
到了目的地,凌秋下车一看,顿觉幻想走进现实。
“来墓地?”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小姐好兴致。”
真是个诉说过去故事的好地方,尤其是鬼故事。
江锦戴上墨镜,从后备箱拿出一大捧海芋,有一个小木箱。
凌秋有些好奇,“花我还能理解,箱子里带得是什么?”
江锦在前面给凌秋带路,“双重含义,见见故人,和我埋葬在这里的过去。”
凌秋并不说话,她一向是个优秀的倾听者。
“与其说我是选择成为了模特,不如说是逃难。五年前,我本来应该跟俞铮的哥哥结婚,结果……我逃跑了。”
前面的江锦停了脚步,将海芋花放在一座墓碑前,伸手擦了擦上面的相片。
那是一个并不很像俞铮,但却跟陈怡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
底下的姓名赫然篆刻着——俞铭。
“很不幸。俞铭就连责备我的机会也没有,他驱车找我的途中出了车祸,就这么走了。而我逃去国外,为了躲避良心的谴责,所以拼命工作,竟然有了今天的成就。”
江锦摘下墨镜,刻薄地嘲讽自己,“我这样自私又狠毒的女人,哪里有什么浪漫爱情故事可言。”
是简单有悲情的过去。
可俞铮在故事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你为什么逃婚?”凌秋直言不讳,“为了俞铮?”
“不是的!”江锦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跟他无关,我离开是因为忽然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结婚,就算是跟深爱的人……”
“说来可能是老天的恶作剧吧,俞铮那天没有来婚礼,就因为这样反而错过了跟他哥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他一直过得比我还要自责吧。”
凌秋忽然想起俞铮种种的异样,时不时发作的过度呼吸症状,一切都有了解答。
江锦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这次回来,以为至少能好好面对跟俞铭的这段过去了。”
她颤抖地打开木箱,原来里面放的是一本日记,跟其他一些跟俞铭有关的物件。
凌秋很难想象江锦在看到俞铮的那一刻,有多百感交集。
因为她的心中只想得到俞铮,于是自然地骂道,“俞铮该不会是白痴吧?自己一个人忍着?”
“这个故事里少了个人呢,江小姐,你在隐瞒什么?”
凌秋将木箱重重合上。
江锦的泪水戛然而止,“什么?”
“是陈怡。”
凌秋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像陈怡那样强势的女人,不可能不过问大儿子的婚事。
偏偏俞铮和江锦都对她在故事里的作用闭口不谈,如何不引人怀疑。
“我好像能理解,俞铮为什么对你特别不一样了。”江锦缓缓擦干泪水,神情渐渐从悲痛恢复了平静。
“凌秋,你好像是一个分分秒秒,都活在当下的人。”
“不然呢,”凌秋眉眼上扬,显得格外自信,“毕竟我能理解和把握的只有现在啊。我和俞铮之间的事情,也好像不需要你的理解吧。”
“反之,江锦,我也绝对不会,尝试体谅或者理解你对俞铮的想法。因为那是现在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不过,为了工作。
凌秋可以大胆推测,江锦惧怕跟爱人结婚的理由,其实是因为陈怡的施压。
以江锦当年的发展势头,即便不出国也会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名模,可名模身份就跟俞铭妻子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割裂的。
陈怡不惜找保镖监视俞铮进行催婚,如果她不满意江锦,会做出些什么事情简直不可想象。
江锦的声音格外苦涩,“陈女士希望我给俞铭完整的家,以弥补原生家庭的不圆满。人真的很矛盾,像她那样独立的女性,却为了自己的儿子,希望牺牲掉另一个女人的事业。”
在纠结和盛怒之下,江锦最终爆发在了结婚的当日。
可谁也想不到,这一离开,却是永别。
故事到了尾声,炎热而潮湿的海岛边竟难得的阴天,下起绵绵细雨。
在陵园的门口,撑伞的江锦将木箱交给凌秋,“凌主编,我把自己跟俞铭的回忆交给你了。”
凌秋只觉得那箱子仿佛有千斤重,这一交接江锦倒是释然了,杂志社工作量倍增。
她只得苦笑,“工作的事情就多谢。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俞铮真相?”
总不好叫俞铮一直带着伤痛继续生活。
江锦摇摇头,只顾着打开车门,“告诉他是陈怡逼走我的?俞铭走了,阿铮只剩下她了。”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也不愿意现身的原因。
凌秋原本忙着躲雨,只想上车,听到江锦说这一句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躲进了陵园门口的电话亭。
凌秋示意江锦噤声,两人的目光集中到一处看清慌张躲雨的那人,分明就是俞铮。
“我不会说的,或许再逃跑一次,再也不出现,对他们都好。”
江锦故意收回视线,装作根本没认出俞铮的样子。
“那次,俞铮为了救我晕倒在沙滩上的时候,你也在对不对?”
凌秋恍然,原来那次俞铮看到的江锦并非幻觉。
江锦的的确确来了,她也分明地,见到俞铮痛苦挣扎的模样,却还是转身狠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