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的贵女们,出了女红管理家事之外,就是读书习字作画。虽说不是一些四书五经,男人们科举要读的东西,也是诗词歌赋或者女四书之类的东西,谁会去看《宋刑统》这样的东西?
就连何执玉这一个热衷刑狱的,还有个做大理寺卿的老爹,也不曾完整地看下来过《宋刑统》,不过她到底是比别人要强一些,起码知道这个,也有些大概的了解,因此也更加知道赵栀对于这个不是信口开河,她是真的知道。
且不说《宋刑统》到底有多么繁杂枯燥,而且有一些条目如果不是刑狱方面的专门官员,那么根本就是看不懂。自家阿爹在家闲来无事,还要把《宋刑统》常常翻阅,以防之后办案子找不到对应的依据。
如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何执玉很难相信一个妙龄小娘子。能够侃侃而谈《宋刑统》,而且还能具体到每一条条目。而且,她居然还大胆的说出了“公主有罪,我无罪。”
荣庆一张脸煞白,这倒不是被吓的,而是怒急攻心了。她的双手在身侧微微发抖,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宫娥们连忙上前想要扶着荣庆坐下,却被荣庆一把推开:“滚出去!”
宫娥们脸色紫涨,只好低着头出去了。赵栀知道荣庆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她动都没有动。只是一脸淡然的站在大厅中央,看着上首的荣庆。
之间许知芸微微动了动,凑到了荣庆身边,轻声说了什么。只见荣庆脸上露出不耐的神情,似乎是并不耐烦听到许知芸所说的话。许知芸又说了几句之后,荣庆也没有什么表示,许知芸只好无奈的退了下去。
紧接着,赵栀就听到荣庆大声开口。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动听,而是尖利就像是碎玻璃渣的声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荣庆直视着赵栀,气的嘴唇直哆嗦,“我既然是公主,你是臣子,自然我要如何便如何!”
还真是不成想这么鲁莽的荣庆公主居然还能说得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实在是跟她的所表现出来的智慧不相称啊。
赵栀想起之前许知芸对公主进言的场景,心中无声的笑了笑。这个公主,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啊。
“君有君道,臣有臣道。”赵栀垂下了眼睛,“我虽然只是平民,却也是正经出身,不是卖身为奴,公主自然也不可用对待奴隶的方式来对待我。”
君以国士之礼待我,我自然以国士之才报之。这其实是最简单的道理。
荣庆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忽见到外面有一个妇人急急来到。见到此人前来,荣庆也不得不先咽下想说的话。
来人乃是高皇后身边的元嬷嬷,这是高皇后贴心的人,深得皇后敬重。皇后不仅自己尊敬,也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对元嬷嬷不可以有任何不敬。如今元嬷嬷来到,荣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元嬷嬷进入厅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剑拔弩张的氛围,兀自行礼对荣庆说道:“公主的发髻像是歪了,不如随嬷嬷先去其他房间整一整仪容。”
其他小娘子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由得看了看荣庆的头发,明明端正的好好的,这个嬷嬷说什么胡话呢?
只有知道元嬷嬷身份地位的人,才是心里门儿清。元嬷嬷必定是高皇后派来的人,今日应该是给公主把关的。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目睹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觉得荣庆不妙,才找了个由头想要将荣庆待下去说话。
荣庆的火爆脾气哪里就能听了元嬷嬷的话,她不由自主站起身:“嬷嬷费心了,只是我好得很……”没等她说完,之间下首的元嬷嬷抬起眼睛,眼光犀利如剑。还没等荣庆反应过来,元嬷嬷微一点头,就另有几位宫娥走上前来,扶住了荣庆的双臂,将她扶着走了下来,跟在元嬷嬷身边。
荣庆惊怒之余本来还想要挣扎,但是仔细一看那些宫娥的面孔,竟然都是母亲那边亲密得用的人。
是阿娘让嬷嬷来的!想通了这一点,荣庆也不敢再有太大的挣扎了。她纵然骄横,但是对于阿爹阿娘始终抱着爱敬之心。既然是阿娘点的人,那也绝对不会害自己。无奈之下,荣庆只好忍了一口恶气,跟着元嬷嬷出去了。
荣庆一离开,场中氛围随之轻松了许多。在场的小娘子对于场中的赵栀都有了几分另眼相看,在荣庆公主的威逼之下,还能这么有来有回不落下风,就算她们父辈有些权力都不敢这么做。倒是一介白身的赵栀很有几分胆色。
只是她到底惹了荣庆,别人也不敢上前招呼她,生怕被荣庆迁怒。
何执玉却是不管这些,径直上前拉了拉赵栀的衣袖,“你赶紧回座位上坐下来。刚刚那一位是高皇后身边的嬷嬷,她定然是不会让这些事闹起来的,你暂时应该无虞。”
“多谢。”赵栀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承了她的情。她心思灵透,何执玉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坐下,绿竹继续服侍在身侧,就好像刚刚那一场与公主的争执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这样的人,还真是有趣啊。何执玉看着赵栀一身闲适,神情自若,不由得心中更添了几分欣赏。赵栀的从容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毫不在意得罪了公主。
这京城什么人都有,就是狂人狷士不多,如今倒是有一个算上了。
另一边,元嬷嬷带着荣庆进入内室,将荣庆扶着坐下,打开了台子上面的梳妆盒,拿出一个抿子来,站在荣庆的身后,替她重新整理头发,将发髻摆正,再换了一些首饰插戴。
荣庆依旧是忿忿不平:“元嬷嬷,刚刚的情景你也看到过了,难道就让那个贱婢那么嚣张么!”
“公主请慎言!”元嬷嬷手上动作温柔,脸上神色却是十分严峻,“那赵娘子虽然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到底也不是为奴为婢的人。况且公主何等金贵,哪里能口出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