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捧着药很快就来了，何执玉接过了药碗，丫鬟们上前将何夫人抱着坐了起来，后面塞上枕头，确保何夫人可以坐得住。再接着又有丫鬟在何夫人脖子下方垫上了一层白布，就如同婴儿的口水兜一般。整个动作十分快速，看来她们已经习惯这么做了，
何执玉坐在床前，捧着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便用勺子舀着药汤送到了何夫人的嘴边。何夫人嘴巴微张，正好可以让药汤被灌进去。何执玉一勺一勺的喂着，动作娴熟，大部分的药汤都喂了进去，只有一小部分顺着嘴角滑了下来，再由丫鬟们擦拭干净。
喂完了药，丫鬟们解开口水兜，给何夫人恢复了原样，依旧是躺着。赵栀在一旁看着，心中满是同情。即使在后世，植物人对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很多人不堪其重，但是怀着那一点微小的希望，家人始终不肯放弃照顾的也有很多。
只看何执玉照顾何夫人的手法，就知道她必然是做习惯了的。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的话，这一份恒心与毅力，就足以让人感叹不已了。
喂完药之后，何执玉又拿起了何夫人的手腕开始替她揉捏按摩，这样帮助他活血。毕竟何夫人久病在床，根本没有起来活动的机会，这样长年累月下去，肌肉都会开始萎缩的。
古人或许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们也知道不可以久坐久卧，所以何执玉就替何夫人揉搓四肢，尽量保持何夫人血液流通。
何夫人的手腕脚腕也是细的可怜，何执玉细心认真地替母亲按摩，时不时还拍打几下，不一会儿她就已经满脸都是汗了。赵栀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索性出手帮她按摩，何执玉冲她一笑。
赵栀本身也有点医学功底，所以知道一些科学的按摩手法。有她从旁协助何执玉，速度就加快了许多，过了一会儿直到何夫人四肢都搓红了，两个人才停手。
何执玉慢慢直起身子，吩咐丫鬟们好生照看着，接着便对赵栀说道：“咱们走吧。”
赵栀跟随何执玉走出了屋子，两个人沿着来时的道路再慢慢回去。
何府的景致有些像后世的江南园林，小桥流水无一不精致，两个人边走边看着花园里面的风景，何执玉就把自己母亲的事情都告诉了赵栀。
“我阿娘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出了事，”现在的何执玉说起当年的事情来，已经没有了惊恐愤怒，更多的是平静，“匪徒将她从马车上推了下去，摔到了后脑之后就昏迷不醒，一直到了今天也是如此。”
赵栀曾经听别人提到过一两句，如今想起来这其中也是疑点重重。何夫人乃是深宅妇人，平时深居简出，怎么会招惹匪徒呢？
“那匪徒当时正在被官府追捕，慌不择路想要一辆马车夺路而逃。”何执玉显然也明白赵栀在疑惑什么，解释道，“那个时候我阿娘去娘家探望父母，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那后来匪徒抓到了吗？”赵栀追问道。
何执玉点点头，“抓到了，也判了刑。”虽然如此说着，但是她脸上并不没有什么欣喜安慰的表情。
赵栀没有说话，何执玉脸上的表情说明她还有话要说，或者对于当年的这件事，何执玉还有自己的看法，与所呈现出来的表象不同。
“我阿爹那个时候只是刑部的员外郎，他成天跟刑狱打交道，抓到了匪徒之后也是下定决心要问出个水落石出，但是匪徒到最后就是如此说的。”何执玉神情复杂，“别人都觉得是我阿娘命不好，可我总觉得不会那么巧。匪徒在被发现之前是在做什么？如何被发现的？我阿娘那个时候可是在朱雀街上行走，那么多人那么多车，怎么匪徒就偏偏挑中了她的那一辆？”
太多太多的疑问堵在了何执玉的心中。那个时候她还小，没有人在乎她的意见，匪徒被抓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交差了，审问出口供之后，匪徒也被匆匆正法，再也没有人记挂着这些。
可是幼小的何执玉没有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之后，这些问题也并没有消失，而是一天天积压在她的心中，直到现在。所以她虽然身为女儿身，却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十分喜爱刑狱，主动搜寻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似乎只有当自己了解的越多，才能更接近当年的真相。
“你问过你父亲么？”赵栀想了想问道。毕竟作为刑部员外郎，又是案件的受害者，何冲有权利也有能力更进一步深入案件之中，而且事涉自己的爱妻，何冲肯定也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问过，阿爹那个时候也没有问出更多的东西来，他虽然觉得不甘心但是也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个结果。实际上阿爹的大多数同僚都觉得是阿娘倒霉，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事，世事无常半点不由人。”何执玉叹了口气，他们都是这样，事情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都觉得是别人倒霉，自己走运；等到事情真正落在了自己头上，他们就会明白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还有深深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发生在我的家人身上？
赵栀伸手过去，紧紧拉住何执玉的手。前世做刑事律师，她见过了太多的受害者家属，询问他们案情，感受他们的悲痛。其中有的人已经因为痛苦而麻木；也有的人因此耿耿于怀，余生都走不出亲人遇害的阴影；有的人彻底抛开一切，遁入空门；也有的人眼见法律无法给予加害人合适的处罚，干脆自己动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她做刑事律师的时间很长，所以形形色色的情况都见过，此间种种血泪与人世悲欢，不是当事人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怪不得她见到何执玉的时候，油然而生对对方的好感，实则就是因为何执玉身上透露出的那股气质神态，与前世自己最熟悉的那一帮人，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