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禛作为旁观者，虽然一直都是了解实情的，但是在面对刘文元的时候，时常都会有错乱之感。因为刘文元实在是太会伪装了，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没有人不会被他的容貌风度所折服。
长相俊美，风度翩翩，待人温和有礼却又总是能把握好一个分寸，不让人觉得太过热情与冷淡。赵栀完全相信就算是放在后世，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或者男性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周禛作为一个外人，尚且有如此感叹，更不用说林沅本人了。在小树林旁观的时候，林沅的身子从刚开始就在不停的颤抖，她还算聪明，拼命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来。若是她发出了一点响动影响到了赵栀，周禛都打算毫不犹豫出手把她打晕。
不过出乎意料的，林沅虽然大受惊骇，但是还能把持得住，硬是撑了下来没有被刘文元发觉半点不对。到最后赵栀与刘文元达成了协议，林沅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离开的时候，都还能注意到脚下不要踩到了树枝发出声音。
一个人遭逢大变，本该是六神无主，精神情绪崩溃的时候，还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这让周禛对这个柔软的女子还有些刮目相看。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赵栀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了。
周禛将这个细节告诉了赵栀，赵栀听完却是微微一笑：“阿禛，你也不要太小看咱们女子了。”
“有你在，我哪敢小看其他女子？”周禛摇摇头，“实在是这位林娘子，还真是奇怪。突然发现自己的枕边人是一个野兽，她仍能保持情绪，为什么之后再对你的态度上依旧如此冷淡且充满敌意。”
赵栀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这并不难以解释。保持情绪镇静，这说明林沅绝非外表表现出的那般柔软，但是这与她对自己的敌意并不冲突。
这样一个残酷的真相，光是揭开往里面看一眼就让人不堪忍受。赵栀算是一手打破了林沅曾经的美梦，向她揭露了原本引以为豪的丈夫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货色，这样的落差，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或许以后等到林沅缓过来，他才明白赵栀实际上是在帮助自己。但是一个人究竟是沉浸在美梦中直到死算是幸福，还是打碎美梦活在清醒的现实之中才是幸福？
刘文元负了杜娘子不假，但是至于她会不会继续辜负林沅，赵栀也说不准。或许他对林沅是真爱？或许他此生都会受制于林家不得不一直扮演好一个优秀丈夫的角色？这都是有可能的，如果林沅之前不知道，那么这一生也就这么过下去，未必不幸福。
但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赵栀很清楚，林沅不是一个傻子，她会对自己有这样的反应，不过是人受到伤害之后本能的应激反应罢了。她真真实实地受到了来自刘文元的伤害，而且痛入肺腑。在疼痛之中，惶惑不安的她选择了迁怒给赵栀，赵栀也能坦然接受。
毕竟对林沅而言，打碎美梦的人是赵栀，从此之后，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件事对赵栀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她既觉得对杜娘子抱歉，也觉得对林沅有愧，所以情绪很是不佳。而她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却是在事态的不断发展中，不得不选择伤害了两位娘子。就算是无心而为，这也让赵栀十分不好受。
周禛看出了这一点，索性让她不要坐在马车里一个人胡思乱想，两个人肩并肩地在大街上面逛一逛，让热闹的市井声音打破赵栀思维上的牛角尖，菡萏也跟在他们身后。
周禛先去车马行将租来的青顶小车还了回去，赵栀见到菡萏也是垂头丧气的，便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菡萏默默地回去了，赵栀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叹了口气。
今天的行动，包括对刘文元说的话，菡萏之前都是知道的。不同于赵栀，菡萏跟杜娘子相处过，也受过刘文元的迫害，所以她对于刘文元恨意更深。之前赵栀告诉她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的时候，最难过的人其实是菡萏。
但是这个小娘子也的确是懂事，事已至此，她尊重赵栀的判断和抉择。而且赵栀表面上放过了刘文元，实际上却又在林沅身上埋了一个引子，菡萏也是乐见之后刘文元会如何的。
不过这样的妥协也让菡萏心中对于杜娘子的愧疚更重，她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是赵栀却是心知肚明。
正是因为知道，正是因为清醒，所以现在赵栀反而成了最痛苦的人。她为这三个女子而痛苦，杜莲、林沅还有菡萏，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这都让赵栀十分不好受。
周禛喊了她好几次，想让赵栀看一看新鲜的吃食或者小玩意儿，赵栀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到最后，周禛也看不下去了。
“阿栀，辜负杜娘子、林娘子还有菡萏的人不是你，而是刘文元。”周禛转到了赵栀面前，用手捧起了她的脸。他们正站在御街的边上，躲在角落里尽量不被他人发现。
天色晚了，只有街边一盏盏灯笼放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一张张欢喜的脸庞，街边的小吃摊已经人满为患，饆饠的香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面钻。
劳累了一天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此时都在街上闲逛着，嬉笑着，看上去心满意足。
赵栀看着他们，呼出了一口浊气，“阿禛，我明白，只是心中……”
作恶的人依旧大摇大摆，受害的人却是心如刀割，赵栀担心的是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是助纣为虐了吗？
“你已经尽力了。”周禛的眼睛很锐利，此时也放的很温柔，生怕伤到了赵栀，“杜娘子的事情，捅到了开封府也是没用的，我们可以给刘文元判刑，但是证据不足，他根本不会死，顶多发配边疆。林家现在跟他一条线上，而且还指望着他的手艺为宝饰楼挣钱，他们四处走动为他求情的话，只怕也就是赔钱了事。”
周禛做了几年的地方官，这么一套他很清楚。刘文元的事情因为证据缺失可操作性太大了，只要稍微运作一下，死罪变成轻罪并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