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巨海在京中经营多年，人脉大把，如果开封府一意孤行想要办死刘文元，掣肘颇多。除非林家选择放弃刘文元，但说实话可能性很小。
周禛之前也做过调查，如今宝饰楼所有上新的首饰，几乎都是出自刘文元的设计，就算不是他亲手所做，也是他先给出了设计图，然后交给其他匠人去做。而宝饰楼每一次推出的新品，都会点燃京城之中娘子们的热情，官宦之家。贵族女子争相抢购，平民女子买不起贵的，那么便宜的小件儿也会买上一些。
这样使得宝饰楼风头大涨，赚的盆满钵满，只怕京城之中除了皇家的珍宝司，其他的银楼都只能望宝饰楼项背。据李珏所说，要不是珍宝司依靠着皇家，手中的原料更好些，光论设计巧思，也不如宝饰楼，也就做工原料更加出色。
所以，刘文元现在是当之无愧的宝饰楼第一大匠，堪比摇钱树。这样一个人才，林巨海不可能不想牢牢抓在手心，否则也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生意人的心肠可以很硬，就算刘文元负了杜娘子又如何？那又不是林家的女儿，只要刘文元放聪明些，一生都对林沅好，林巨海不会太介意之前的事情。
倒不是说这件事不会改变林巨海的想法，他或许会从此更加严格的监视刘文元的一举一动，防止这一头白眼狼对林家做出同样的事情。但是这件事还不足以让林巨海放弃刘文元，毕竟刘文元能带来的巨大利益，与这件事相比的话，依然是十分庞大的。
或许说出来让人难以启齿，但是在很多人看来，那样丰厚的经济利益，要远远胜过一条人命。
这样的事并不少见，也因此周禛更加觉得无能为力的愤怒与不安，所以他格外能理解现在赵栀的心情。
当正义不能伸张的时候，他们这些本该为正义发声的人们，只能沉默下去的时候，内心都是在怒吼着，斥责着自己。
“阿栀……”正因为明白赵栀如今的不好受，周禛才格外心疼。凭什么刘文元可以潇洒自在，什么都没有做错的阿栀却要忍受心灵折磨？难道这个世道，就是坏人要比好人过得更好么？那么天道到底是什么？到底存不存在？
赵栀的思绪，却是不由自主的飘回了前世。前世她作为一名刑事律师，目睹到的钱权交易，侮辱司法的现象也是比比皆是。有些人犯下了深重的罪过，却想着依靠权力还有金钱的力量逃离法律的制裁。
赵栀虽然仅自己所能为受害人伸张正义，但是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那个时候带自己的老律师就告诉她，这些事都会存在，令人无可奈何。
“那我们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愤怒沮丧之下，她曾经发泄一般冲着自己的前辈大喊大叫，深深的挫败感让她几乎不想再做律师。
“不公的现象天天都在发生，我们的抗争就算再小，终归也是在努力。”赵栀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前辈也没有气恼，只是深深的看着自己，“你做的事，对受害人以及家属都有意义。就算失败了，也让人知道有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有的时候，人就是靠着这么一点微小的支撑才能活下去。”
前辈当时所说的话，赵栀也没有完全领悟到。虽然他后来还是对前辈律师道了歉，但是她的心始终没有释怀。而是直到后来在漫长的工作生涯之中，她才慢慢体会到那一番话的深意。
有些事情，本身就是意义。
或许真是自己来到这里太久了，曾经聆听的教导还有心中的信念都模糊了不少。这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会伴随着这些昏暗的东西存在，但是同时也会有光芒。如果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破案过程之中，赵栀只怕都还想不起来曾经听过的话。
她回过神来，看到眼前满眼焦虑担忧的周禛，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阿禛你放心，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如今我已经想通了。”
“想通了？”周禛看着赵栀，眼神中还有些不放心。
“我虽然对阿莲菡萏还有林娘子十分愧疚，但是却不后悔我做的事。我已经在为她们争取最好的结果。”赵栀微微一笑，冷静地回答，“让林娘子知道真相固然残酷，但是却可以让她提高警惕；杜娘子之案的确是我无能为力，只能在她坟前揭露真相，但是至少之后，刘文元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会立刻行动。”
仗着运气好可以逃脱第一次的制裁，可不代表下一次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见到赵栀果然是回过神了，周禛这才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我就担心你太死脑筋，被愧疚蒙住了神志。”
“该愧疚的是刘文元，而不是我。”赵栀补充了一句。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阿栀的确是没事了。周禛虽然不明白赵栀为什么这么快就想得如此通透，不过想到她素来聪明过人，超出常人，或许聪明人就是比别人要灵透许多吧。
这么一通下来，两个人都有些饿了，闻着胡麻饼一阵阵焦香传来，周禛就去买了几张，回来两个人就一人捧着胡麻饼啃了起来。
赵栀是很喜欢这些市井吃食的，周禛以前品尝的机会不大，但是跟赵栀在一起之后，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些有意思的小吃食，实际上吃的就是那一股热乎劲儿，还有大家共同分享的喜悦。
“阿栀，你说林娘子后面会如何动作？”周禛咬着胡麻饼，含混不清的说到。
赵栀伸手过去将他嘴唇上沾着的胡麻扫了下去，“还真说不好。我对这一位林娘子了解并不深。她回去之后立马就闹得天翻地覆或者从此悄无声息，都是有可能的。”
这个引子虽然是赵栀亲手埋下的，但是最终结果会如何，赵栀本人也说不清楚。她只是想让林沅知道刘文元真面目为何罢了。
周禛想了想，他也说不好这件事最后会是个什么走向，索性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