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栀行走在人群中，似乎只有她的方向是往回走，其他所有人都是在兴冲冲地向前，手里提着灯，嘴上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她就像是一尾逆流而上的小鱼，在人群中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就算是周禛将她护在怀里，不让迎面而来的人群碰撞到赵栀，但是赵栀的内心依旧是空茫茫的。她可以看到一张又一张笑脸在自己面前盛放，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但是现在，她内心的花朵已经不在了。
两个人沉默的绕过了街道，走到了赵栀住所所在的巷子。赵栀轻轻敲了敲门，没过多久门吱呀一下打开了，露出了严福惊讶的脸。
虽然已经夜深，但是上元节人们欢歌笑舞，通宵达旦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么一看其实赵栀回来的算早了。
赵栀转头对周禛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也很晚了。”
“阿栀！”周禛用手撑着门，急切地说道，“阿栀，我知道让你接受这个方案十分不容易，但是这是目前唯一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好好想一想……”
“阿禛！”赵栀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周禛急促的话语。周禛一下子不说话了，只是用眼睛看着赵栀，里面满含了哀求还有渴望，看的赵栀忍不住心里一酸，眼眶也是一热。
“阿禛，你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赵栀说道，周禛纹丝不动，赵栀又重复道，“去吧阿禛，你回去吧。”
说完，赵栀闪身进入门内，在周禛面前将门慢慢关上了。周禛原本想上前一步，但是脚下就像是有千钧重，重的他迈不开步子。他对着紧闭的大门愣了半天，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心中滋味难辨。
他不知道的是，跟他一门之隔的赵栀也没有立刻进入屋内，而是转身靠在门板上低下了头。严福看着样子不对，本想出言询问，但是赵栀只是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先进屋子里面去，让他一个人呆一会。
严福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照做了。赵栀看着严福的背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直到此时，赵栀才抬头看着天，让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她忍了很久了，从许知芸那里知道平妻的主意之后，她最开始的感觉就是震惊到难以置信，随即而来便是滔然怒火，随着她渐渐冷静下来，难以言喻的悲哀就笼罩了她的全身。
周禛没有说错，平妻的确是一个好方法。尤其在他们的身份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况下，自己依旧可以成为周禛的正妻，在周禛的阿娘看来，这是对自己最大的恩赐了吧。
这个时代便是这般，三六九等，不同等级的人相恋相守就是不允许的，会遭受极大的阻力。其实在跟周禛谈恋爱的开始，她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么？八壹中文網
只是她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并不希望因为这些可笑的观点失去跟心上人在一起的机会。而且，她一直都在希望用自己的想法去影响周禛。
如今的结果是让她失望的。她的悲哀不仅仅是这个时代对于自己的桎梏，还有就是周禛的态度。明明决定相知相恋，相守相依，却还是同意了这个所谓的平妻的法子，他真的觉得赵栀会欢天喜地接受这个方法吗？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这么久了周禛还不了解自己，这才是最让赵栀觉得难过悲哀的地方。
这是一个好方法，但是赵栀依旧不接受。她怎么可能接受？
和另外一个女子分享同一个丈夫，想想以后的日子赵栀都会觉得自己要疯了。如果她真的为了周禛接受了平妻的建议，那么到最后她一定会变得阴险狡诈，面目全非，丧失了作为自己的尊严还有情感。
那就不是她了，不再是干干净净心怀坦荡爱说爱笑的赵栀了。
这才是赵栀最恐惧，也最不能接受的。她当然爱周禛，但是在爱周禛之前，她也爱自己。如果爱一个人爱到不惜失去自己的人格尊严，强迫自己去接受完全不能接受的安排，那无疑是对自己，对对方都是不可估量的伤害。
所以自己该如何选择，不是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赵栀内心雪亮，只是难舍的心情依旧让她心碎。
冬夜的寒冷让赵栀的眼泪刚刚流出眼眶就变得冰冷，流淌在脸上几乎要冻伤她自己。赵栀看到了菡萏提着灯匆匆跑了出来，见到自己这副泪流满面的模样，菡萏吓了一跳。她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上前搀扶着赵栀，两个人相依偎着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一进屋子，菡萏就忙着给赵栀用热水洗去了脸上的妆容还有泪痕。眼泪冻在脸上有着开裂般的痛感，但是用热水洗过之后，赵栀就觉得脸上没有那么紧绷绷的了。
菡萏一句话都没有问，只顾着替赵栀换上暖和的衣服，又拿着一直温在炉子上头的汤婆子，套上了外罩之后递给赵栀：“娘子温一温手吧。”
赵栀将几乎冻僵的双手放在汤婆子上，那温暖让她有些刺痛。但是赵栀并不介意，当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凉透的时候，一些温暖是很有必要的。
“娘子，你怎么了？”思索再三，赵栀还是忍不住问道。明明是欢天喜地的出去的，怎么回来之后却是这样悲伤。
赵栀苦笑了一声：“菡萏，今日我知道了一件事。”随即就把周禛的兼祧平妻之法告诉了菡萏。
“什么？！”菡萏十分吃惊，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平妻她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这种做法看上去很美好，实际上多半是表面光鲜，内里日子过得很苦的。
而且另一位妻子还是许知芸，她有秦国长公主撑腰，婆媳两个联合起来对付赵栀的话，赵栀根本没有反手之力。秦国长公主占了孝道，许知芸占了出身，娘子虽然也是县主，但到底还是虚的，这要怎么应对？
“娘子千万不能同意！”菡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紧紧抓着赵栀的手，神情看上去十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