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没有人意识到自己这一生会是多么神奇，但是至少自己知道自己活过、爱过，才是活色生香的一生啊。
“有时候我也想何必坚持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呢？做平妻活不下去吗？或者嫁给大山哥也活不下去么？”赵栀有些出神，“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这么累呢？放弃了这些说不定我会过得更好？”
菡萏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赵栀说的那些，她其实都想过。如果她站在了赵栀的位置，她自问是不敢这么一意孤行的。
“但是很快我就明白，即使放弃这些我会在肉体上过得更好，享受锦衣玉食或者他人的宠爱，但是我的精神上永远都不会好，我会永远接受着来自精神与心灵的凌迟，每一天都像是在受刑。”赵栀看向菡萏，眼神柔和，“我将永远丧失属于自己的自由。”
丧失了身为自己的自由，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将永永远远不是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总是挂着笑容，思维敏捷灵动的赵栀了。
“自由？”菡萏有些痴痴地重复着这个显得十分陌生的词汇。
“就是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赵栀笑道，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在宋朝跟别人解释什么叫自由的时候，这是多么不合时宜啊。
可是她就是想这么做，因为不管人生活在什么时代，骨子里对于美好的向往是天生的，不分时代的。
菡萏若有所思，她还是有许多疑问，但是不着急。迟早有一天，娘子会帮助自己弄明白这些词汇都是什么意思的。
将手上洗干净的碗规规矩矩放在了架子上，菡萏忽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很喜欢在瑞云县的生活，这样惬意有趣，就算偶然有小烦恼，也难不住娘子。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么，就像娘子所说的那样，是自由的生活吧。
热热闹闹的新科三甲游街过后，官家终于开始处理之前的舞弊案子。最终的结果也跟大家预料的差不多，伍周革职永不启用，抄没家产；伍子韬革除功名不许再科举，其余参与舞弊的人视舞弊情况也都受到了或轻或重的处罚。
这个处决一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家都知道，官家这一次再度手下留情了。伍周的罪，流放也不算重的，但是官家最终并没有这么做。伍周毕竟已经要五六十了，流放到边关受的罪大概足以要了他的老命，官家念在过往情意，还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连带着始作俑者伍子韬，也不过是革除功名而已。说到底，也不过是把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收回来而已。
伍周临出狱前，官家还特别宣见他，两个人摒除了其他人，好好聊了一会儿。不过这一次连大内侍都不能在官家身边陪伴，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伍周出来之后泪流满面，似乎老了许多岁。他入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神情灰败憔悴过。
也不知道官家跟他到底说了什么，谁也不会这么大胆，跑到官家那边去问；至于伍周这边，若是他还没有倒台，在京城会有无数大小官员围在他周围溜须拍马；但是如今他坏了事，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以前前呼后拥的追捧场景，都已经成了昨日黄花。
最终伍周带着儿子伍子韬，满怀黯然地离开了京城，根本没有任何人记得去送别一下，不管是伍周曾经的同僚，或者是靠着他提拔上来的下属、同窗、同乡们，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忘记了这么一个人，冷眼看着他离开官场。
这一场舞弊案件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新科进士们又要开始为自己的事业而奋斗，这些新鲜血液进入官场，又是好一番人事变动，大家都要开始重新熟悉这些新进来的同僚，又有新的篇章要在官场书写诞生了。
何冲办完这个案子，官家很是嘉奖了几句，特地让他在家里休息几日，然后再回去销假上班。何森侥幸先进入工部，从书簿做起，正好何林也在工部，有他照看着，何森这几日当差还算顺利。
“管家啊，还是心软。”何冲在家里休息，悠悠地煮着茶，跟自己的女儿闲聊着这些事情。
“念情也是好事嘛。”何执玉正在伏案奋笔疾书，头也不抬，不过还是答应了一声父亲的话。
“对于普通人嘛，这是好事；九五之尊的话，就显得优柔寡断了。”这话也就在家里说说，不敢在外头议论官家，少说也是大不敬。
何冲接触这个案子的程度比较深，根据他的判断，伍周一定是投靠了太子与嘉王中的一方。这样老奸巨猾的臣子，宁愿背弃了最大的靠山官家转而寻求其他的支持，想也不用想，只能是皇子了。
虽然伍周嘴巴很严没有说，但是何冲内心隐隐猜测大概是嘉王。只是没有证据，所以不好说出来。
嘉王所受的宠爱远非太子可比，虽然太子现在还是储君，但是历朝历代储君的地位都是最不牢固的，也是最危险的。太子近些年行事十分低调，饶是如此也是被官家申饬了好几次，都是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而嘉王做事慢慢变得不加遮掩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嘉王这是一路水涨船高，越发趾高气昂了。
何冲把自己代入伍周的眼光去考虑，自然是毫不犹豫选择嘉王了。储君之争已经从暗地里慢慢朝着明面上发展了，虽然这一次官家给捂住了，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迟早有一日，官家捂不住了的话，这事情也就闹大了。
何冲叹了口气，他是不愿意站队的，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但是自己一家四人均在朝做官，就算是想要低调都低调不起来，势必会被双方都盯上，还是要劝劝三个儿子，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站队。
“哎对了，阿玉你在写什么？”何冲注意到何执玉一直都在写写画画，不禁有些好奇。
“我在给阿栀写信啊。”何执玉笑道，放下了笔，将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晾干，然后小心地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