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青州如今情况危急,沈铁成都想自己跑去冀州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他就分外羡慕无官无职的吴贵与赵栀了。真是无事一身轻,随时随地想走就走。
原本按照赵栀的计划,在三日内辽军没有攻城就会考虑离开青州。如今辽军已经发动完一次攻击,结局惨烈,想必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足够的精力来监视青州这一边,这也是他们脱身的大好时机。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沈铁成甚至还想带兵主动出击,趁着辽军新败再痛打落水狗。奈何手里的兵不够,武器装备也不够,无奈之下也只好蛰伏下来,等待着朝廷的援军赶紧过来。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心中对于冀州那一支消失的军队如此怨念了。八钱地的队伍虽然应付格勒赤的大军有些够呛,但是在青州战场上会是非常管用的一支力量。
虽然早就想走了,但是赵栀还是坚持在城内多呆了两日。她主要还是担心尸体引发各种可能的感染。虽然污水道距离青州城内常用的水源很远,而且尸体埋在城外的荒地,也确认过周围并没有其他水源。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初京城的瘟疫,不也是巧之又巧,玄之又玄吗?让赵栀都觉得有些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的感觉了。
好在青州城内一切安然无恙,除了几家孩子还有妇女被尸体的惨状吓到了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之外,其余人都还算身体康健,没有出现什么大毛病。
其实按照通常疾病潜伏以及发作的时间,赵栀还应该再呆上几天才能更加确保的确城中是安然无恙的。但是他们时间紧迫,能够留下来帮助方纪兄弟俩迎战辽兵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长久呆在这里吧。
所以赵栀特地关照方纪:“若是发现官府里面有两个人或者以上人数的人都表示身体不舒服,那就要提高警惕了。”还要庆幸方纪之前颁布的清场命令,参与到搬运尸体的人大部分都是官府的工作人员,天天都要来衙门的,所以任何人有什么不对劲很快就会被人知道。
如果当初让百姓们也参与进来,方纪又不能天天去人家家里盯着别人有没有生病。但是都在衙门里头那就要好办许多。
“放心吧,每日大家来当差的时候,我都会巡视一番,确保不出问题。”方纪满口答应下来。现在青州城外面群狼环伺,他可不敢冒太大的风险,宁愿自己累一点,把所有不好的可能性在萌芽阶段就掐死。
“要注意高热、红疹、甚至头疼流涕这样的症状。不管跟平时的常见病有多么相似,也一定要注意病人的隔离,千万不要交叉感染了。”赵栀回忆起之前疫病的症状,将这些都总结成一条条结论,写在小册子上,然后交给方纪。
方纪郑重其事地收下了,向赵栀道谢:“多谢赵娘子。”
“区区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赵栀不以为意的一摆手,“吴统领与我明日就会离开,方知州与沈统领也要多多保重。”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好青州的。”方纪神色严肃,“近些日子,我们也派出了铁匠在外面修补大门,赵娘子与吴统领可以混在工匠里头顺势出门,阿兄会率人在城墙上为你们望风,万一辽军方向有什么动向,我们就会挥舞红色的大旗,到时候你们看到了就要注意。”
虽然这一场仗把辽军打蒙了,这些天都安静的不像话,但是方纪可不敢低估自己的对手,说不定辽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后手呢。
赵栀与吴贵两个人前往冀州,等于就是在往辽军那个方向深入,万一被宏光所率领的辽军发现,前路的危险性大大增加,而青州这边囿于人手有限,也不能提供有效的救援。方纪就算想要救他们,那么一点兵力出城了也是杯水车薪,还容易被辽军趁虚而入趁势攻打青州。
这一城人的命与两个人的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在赵栀与吴贵即将出发的前夜,方纪与沈铁成亲自前来道别,一方面是为了表达感谢之情,一方面也是为了计划如何让他们安全离开。同时也是为了告诉他们,万一两个人出事,青州方面大概率是不会派出任何救援的。
这话听上去就显得十分不厚道。人家留下来帮助保卫了青州城,却在自己需要冒险甚至需要帮助的时候,被帮助过的青州选择了袖手旁观。
方纪奉行的君子之道,这话在心里想想都觉得不该,更遑论说出口了。沈铁成看不过方纪纠结的都快面容扭曲了,不由分说道:“你若是说不出口就让我来说吧。”他是个粗人,圣贤书读的少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虽然他也觉得愧对赵娘子与吴统领。
“不,要说也是我来说,因为这个决定是我自己下的,不能让阿兄来背锅。”方纪坚定地摇摇头,他自己背负的良心债,不需要阿兄也一起承担。他是一个独立的有担当的人,没有必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抛给阿兄去承担。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因果要去承受,他还没有那么脆弱。
结果在见到赵栀与吴贵的时候,虽然百般愧疚,但还是将这番话原原本本说出口了。
“我知道我们这样做是忘恩负义,两位如果有怨有恨,尽管算到我的头上,我没有任何异议。”方纪看着赵栀与吴贵,说的无比诚恳。他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抱歉,但是青州真的没有太多人手可以拿来保护这两人了。
“方知州说笑了,我们一直都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危险的路,遭遇任何困难都是有可能的,并没有期待过别人的救援。”吴贵正色道,“再说你是青州知州,为青州着想是应该的。”
“再说了,我们一路上有惊无险,说不定这一次也会安安稳稳地离开,并没有方知州所想的那么危险。”赵栀微笑道,虽然方知州说的话很残酷,但是这样的坦诚反而比笑里藏刀的虚假更让她觉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