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危独心中一阵烦躁,一会儿后悔着自己同芜衣合谋的举动是有多么愚蠢,一会儿又烦躁着自己回国之后该何去何从。
岳启然站在宇彦淇身后,将宇危独的表情变幻尽收眼底,之前有的一些放弃太子扶植安河王的心思也烟消云散。
这件事他虽不知前因后果,但落得这个两头不落好的地步,足以见得安河王也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已,不足以让自己趟这趟浑水。
三人心思各异,在雨山阁中待了不久,便出宫了。雨山阁的宫人们都舒了一口气。
凌君娴回到了弦居殿,虽说已经是三月了,但春寒料峭,折腾了这一趟,她只觉得自己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竹茹颇有眼力见儿的从小宫女手中接过了手炉,先一把递到了凌君娴手里。
凌君娴这才觉得自己身上多了点暖和的感觉。
竹茹见她被冻得青白的手指渐渐染上了几分红润,这才手脚麻利的将她带着寒意的外衣都换下,从小宫女手中接过早就熏好了苏合香,被烤的暖烘烘的单衣给她换好。
凌君娴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懒洋洋的坐在放了软垫的椅子上。
芜衣这根一直在她心中的刺,今日也算是拔了出来。她放下手炉,端起手边的茶盏。今日不知何故,小宫女居然沏了一壶君山银针,凌君娴抿了一口,闭着眼感受着缕缕茶香。
也许是前世的痛苦大多与芜衣有关的缘故,今日亲手除去了这个隐患,凌君娴甚至有一种胸口的大石头被移开了的感觉。好似整个人挣脱开了束缚,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去看看今日尚食局晚膳准备了些什么。”
凌君娴难得的对吃食有了些要求,竹茹也觉得公主今日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应了一声,出门安排小宫女跑腿去了。
不一会儿,那小宫女就气喘吁吁的过来回话。竹茹一一记下,走进了弦居殿准备禀告给凌君娴。
凌君娴正神情柔和的在躺椅上,随意翻着一本前朝的史书,唇角挂着一个连自己都未觉察的笑意。难得的有种静谧而美好的感觉。
竹茹都不忍出声打破这幅美好的画面,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凌君娴的躺椅旁边,温声回禀道:“公主,今日尚食局准备的有您最喜欢的南瓜羹和西湖醋鱼,还有一道看起来心思颇为精巧的梅花糕。”
“那就取这几样吧,再配一道素菜,你拿主意便好。”凌君娴视线并未从书上移开,懒洋洋的吩咐着竹茹。
“是。”竹茹如往常一样柔顺的应声,又看着凌君娴在这弦居殿中只着了一件单衣,忙取了一件薄毯搭在了凌君娴的膝盖上。
凌君娴点点头,说道:“你有心了,退下吧。”
竹茹便行了礼,退出了弦居殿,去忙别的事情了。
凌君娴看了半下午书,就到了晚膳的时辰,竹茹得了她的首肯,便安排小宫女摆膳。
凌君娴难得有心思看着宫人们忙碌,她看着小宫女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各色菜肴,一点点的将空荡荡的桌面填的满满当当。
暖色的烛光之中,桌面上飘飘渺渺的热气让弦居殿难得的多了几分烟火之气。凌君娴看着这幅场景,脑海中不自觉的就飘过了晏良的脸。
晏良喜欢吃什么菜呢?凌君娴的心中突然划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可能是因为想到了晏良的缘故,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竹茹虽不知道原因,但看着凌君娴的状态比前些日子日日梦魇不知好了多少,心里也跟着高兴。
不过凌君娴想了想,她还真不知道晏良的口味。心中有一点点失落,又转念一想,来日方长,心情便也不是那般惆怅了。
她搁下筷子,吩咐竹茹:“去将纸笔拿来。”
竹茹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快步去书桌前抽了一张信笺,又将毛笔蘸好了墨,递到了凌君娴手上。
凌君娴接过纸笔,也不嫌弃餐桌剩下的空间太过狭窄。写了几行字之后,将笔递给竹茹,自己将这信笺折起来,对着空气说道:“玄二,将这信送到京北大营。”
虽未直说是送给晏良,但其中含义玄二自是心知肚明。
玄二接过了信,面色如常,但心中却对自己如今这个信使的身份很是无奈。不过他倒也未说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弦居殿的宫人们也都习惯了他这般举动,也不会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惊奇。竹茹只是向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继续忙着给凌君娴布菜了。
凌君娴写完了给晏良的信,便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小块梅花糕放进了口中,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竹茹许久未见过凌君娴这般痴迷美食的样子,忙又给她夹了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碟子中。
凌君娴一连吃了三块,才将筷子移向别的菜肴。这时她才自己打量了一下这梅花糕的外观。不知尚食局的宫人们是怎么想出来的办法,这糕点竟能做出同梅花一样的形状,颜色也好像用了花汁或者是果汁,才能调出这可爱的淡粉色。
心思更别致的是,不知尚食局何时采了些梅花晒干了晾好。这些糕点上每一块都贴着一瓣真实的梅花花瓣,可能是心理暗示,凌君娴只觉得扑面而来一阵幽幽的梅香,好似自己正身处御花园之中,欣赏着梅花盛开之景一样。
她不由得出言赞道:“这道梅花糕倒是心思精巧,一会儿差人去尚食局问问,是哪位姑姑有这等玲珑心思,重赏便是。”
“回公主的话,这盘梅花糕是尚食局的董姑姑所想出来的主意,不过.”竹茹有些吞吞吐吐的。
凌君娴看向了竹茹,有些不解的宽慰她:“直说便是。”
“是。”
竹茹搁下筷子,福身一礼:“这道梅花糕本是尚食局的董姑姑借鉴了古方,才制出的新点心。不过这最后的功劳都被尚食局的管事嬷嬷抢走了,每次主子们对这道菜的赏赐,都进了管事嬷嬷的腰包。”
“还有这等事?”凌君娴眉头皱起,她平日里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欺上瞒下欺软怕硬之人。
不过这尚食局的事,她也不太好插手,毕竟这宫中之事大权还是握在姜皇后手中。她沉思了一会儿,对竹茹说道:“先不管旁人,弦居殿的赏赐要亲自送到董姑姑手上。”
“是。”这董姑姑是竹茹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方亲戚不然竹茹也不会在凌君娴面前提起。这下得了凌君娴的话,竹茹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凌君娴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抬手从面前的小碗之中舀了一勺南瓜羹,放入口中。
另一边的京北大营之中,晏良正坐在一堆折子之后,手持着一根毛笔,正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突然他停了笔,眉头微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营帐的帷幕突然被掀开,玄一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向晏良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主子,那边又有了新消息,三皇子被投了毒,现在只能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了了。”
晏良抬眸望向玄一,冷哼了一声,似是不屑的说:“他们也就这些阴私手段了。”
玄一低着头没回话,晏良继续问道:“可曾查出是哪边动的手?”
“现在还在查,不过定是五皇子和六皇子中的一位,这已经确定了。”
晏良微微颔首,“那便继续查着吧,必要时候使些小手段,这大雁国的水,自然是越浑越好。”
“是。”玄一应道。
“主子,还有一事.”
“直说便是。”晏良拿起刚刚搁下的狼毫,视线又回到了那些折子上。
京北大营一直未设置副将这个职位,在他来之前,都是齐将军亲自处理,或是齐将军手下的幕僚将大小事务分类,重要的事务再交给齐将军。
这下他来了,齐将军便痛快的将这些事务都推到他身上,一边展示了自己放权的态度,表示了京北大营对他的接纳,另一边他自己也能把精力都用在训练士兵上。
只是苦了晏良,每天要处理这么多的杂事。
“玄二刚才过来了,带了这封信来。”玄一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严格说起来,这张纸都不能被称之为信,只是一张薄薄的信笺折了一折,连个信封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火漆了。
晏良一听是玄二送来的信,立马将笔搁在了桌上,言语急切的吩咐:“快呈上来!”
玄一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略撇了撇嘴,主子你能不能稍微掩饰一下,你对自己回国夺位的大事都没这么激动。
玄一向前走了几步,将那信放到了桌上,晏良立马将信笺展开,一字一句的读着。脸上的神情也一点一点柔和起来。
读完了凌君娴的信,他也突然有了用晚膳的心情。其实信中并未写什么重要之事,只不过是凌君娴告诉他自己晚膳吃了什么,信尾顺便问了一句他的口味。
但晏良的一颗心却好像泡在了蜂蜜罐子里了一般,莫名的甜意一阵阵的翻涌上来。
“玄一,传膳吧。”
玄一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表情柔和的男人,一时间有些错愕。但还是脚步未停,便去膳房取晚膳了。这京北大营不似宫中,就算是营中的将领官员,也要亲自派人去膳房取饭食。
在等着玄一回来的这个间隙,晏良也展开一张信笺,从桌上捡起刚才匆忙之间丢下的狼毫笔,也来不及擦擦刚刚桌上溅出的墨点,坐下就开始写了起来。
他写了两句,读了一读,又觉得措辞有些过于生硬,不过他倒也不觉得烦躁,将那张废纸扔到一边,又拿了一张空白的信笺,重新奋笔疾书起来,直到把那纸写的满满当当这才停下了笔。
晏良站起身来,将那信笺拿在手里又读了一遍。这才将信笺折好,妥当的放入信封。又用火漆将封口封的严严实实,他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等他做完这些,把信封放到桌上的时候,他自己想了想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不自觉的轻笑出声。只要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好似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哪怕他所面对的前路是一片黑暗,也许踏错一步便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可她的存在,却让自己永远也不会感觉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