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谁了。”淳于望忽然道。
“嗯？”
“你是苏雪澜。”淳于望说完，收剑回鞘，“这一路之上，我不断得到关于你的消息，没有想到，能这么快就见到你。”
“哦？”
“他们说你心思缜密，智谋过人，我原以为是他们夸大其辞，今日一见，方知他们确实是低估了你。”
“所以？”
“我们可以不这样说话吗？”
“在我眼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还有一种，是可以活下来的人。”
“包括我？”淳于望不由得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苏雪澜的目光，他总觉得十分地不自在。
“当然。”
淳于望原本想笑，可是话到唇边却咽了回去。
沉默良久淳于望才道：“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在你手里活下去？”
苏雪澜更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很聪明，我喜欢聪明人——证明你不会对我造成危害，便能活下去。”
淳于望仔细思索良久，才道：“我确实是受洪天教教主所命，前来炎国，只为配合西风狂焰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但是到这里后，我改变了主意。”
“怎么说？”
“因为在我心里，你能给无数人带来希望，而西风狂焰会带领无数人走向地狱。”
苏雪澜更觉惊诧，沉默良久才道：“淳于望，因为你的话，我会让你活下去，但是也希望，你活得有价值。”
“我会证明自己的价值。”淳于望立即道。
“还有一件事，传闻洪天教势力极其庞大，又怎会容你背叛？”
“你错了。”淳于望摇头，“事无绝对，洪天教中也并非全是邪恶之辈。”
“难不成，还有心存仁义者？”
“仁义，或者说不上，顶多，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舒心一些，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杀戮。”
“好吧。”苏雪澜点点头，“你说服了我，那么你这次来，竟然是要与我合作了？”
“也不是。”淳于望摇摇头，“眼下洪天教高层已经分裂成数派，有的主张帮助司徒雄共成大业，有的希望可以与你合作，从而让自己生存得更好，还有的则主张旁观，让你和司徒雄两虎相争，最后我们洪天教渔翁得利。”
淳于望一面说着，一面仔细地观察着苏雪澜的表情，却见苏雪澜面色平静如常，似乎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有丝毫动容。
等淳于望说完，苏雪澜方才缓缓地道：“难道，就没有最后一种可能。”
“什么？”
“就是，我利用司徒雄和西风狂焰，先铲除你们？至少，让洪天教元气大伤？”
淳于望的脸色终于变了，满眼惊愕地看着苏雪澜，像是平生第一次认识她，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你这个女人……”
“我从来不是良善之辈。”苏雪澜一脸淡然，“只要被我发现有一丝威胁，就会立即着手铲除，不留后患。”
淳于望再没有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与你作对，却终究死在你手里了。”
“明白就好。”苏雪澜始终波澜不惊，“希望你能将我的话转告给洪天教主，让他尽早作出正确的抉择。”
苏雪澜言罢，转头正欲离去，淳于望忽然沉声道：“你是天下盟主，名副其实。”
城隍庙外。
桓通正靠在墙根儿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双眼睛半开半阖，两名手下忽然凑到他身边：“出来了，出来了，桓爷。”
“吵什么吵？”桓通抬手给了对方一个爆栗，然后睁开了眼，却见之前进去的青年男子完好无损地从城隍庙中走了出来，他不由得瞪圆了双眼。
恰在此时，那青年男子一双冷眸也朝他看过来，桓通脸上的表情一刹那间变得无比精彩，下剩的话没敢再说出口，反而讪然地笑了笑。
青年男子也笑了笑，然后迈步离去。
直到他走远，桓通的手下们方才慢慢地聚拢到一起，其中一人忍不住道：“老大，我，我怎么觉得这心里慌得紧？”
桓通没说话，只是提腿一脚踹出，极不耐烦地道：“走。”
洪都城南，隆祥斋。
青年男子才进门，店掌柜便急急地迎了上来，先探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毕恭毕敬地将青年男子引上楼，又奉上最好的香茶，和一本厚厚的帐册，然后退下一旁，垂手而立：“盟主，最近打探到的消息，都在这里了。”
“嗯。”青年男子点点头，伸手拿过帐册，一页页飞速翻看着，继而收起帐册，放进腰间悬挂的一只锦囊，这才再次看向掌柜，“你做得很不错，从今日起，严密监视天道谷一切动向，此外还要留意近日出入洪都城的陌生人，尤其是，与狼漠有关之人。”
“狼漠？”掌柜听得这两个字，仔细思忖片刻道，“齐禀盟主，永北客栈那边，近日倒是接待了好几批外域商队，其中有一支，似乎正是来自狼漠。”
“哦？”苏雪澜挑了挑眉梢，“那你去将管事的叫来。”
掌柜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不一会儿引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走进。
那男子见到苏雪澜，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道：“自从那支商队入驻客栈之后，属下一直暗中留意，从脚夫们的闲谈中得知，商队的成员十分复杂，有来自南平的，来自西疆的，来自西罗的，还有两人，确实是出自狼漠。”
“那，他们有没有人异常的言行举止？”
“有——那两名来自狼漠的成员，每到夜里便消失无踪，属下怕打草惊蛇，故此并未跟踪。”
“很好。”苏雪澜点头，“你先回客栈，一切如常即可。”
“是。”
管事领命而去，苏雪澜这才转头看向隆祥斋的掌柜：“苏盟在炎国境内，已经经营多时了吧？”
“是。”掌柜点头，“按照盟主吩咐，不仅开设了各类店铺、茶楼、客栈、酒肆、杂货铺，而且也吸纳了较多的人员，其中出色的大多为各家店铺主事，稍次一些的为伙计，其余的基本分散各处，负责打探消息，只要盟主一句话，可全部调动。”
“如此甚好。”苏雪澜点点头，“你做事我很放心，继续努力便是，还有，替本盟主准备一间干净的客房，本盟主要在洪都呆些日子。”
“是。”掌柜领命退出，轻轻阖上房门，苏雪澜从腰间锦囊里掏出帐册，又开始细细地研究起来。
入夜，喧闹的洪都城渐渐安静下来，清冷大街上偶尔传来一两声更声，复又恢复沉寂。
永北客栈。
一扇偏西的窗户忽然悄悄开了条缝隙，一道人影从中闪出，几个轻落间已经出了客栈，朝着城西的方向而去。
直到城西一片树林中，人影方才收住脚步，默然而立：“尊使。”
片刻之后，一个冷冽的声音方才响起：“洪天教主英名盖世，怎会派了你这么一个蠢货过来？”
人影抬头，眼中闪过丝不解，还没回过神，便觉脖颈处一凉，仰面栽倒在地。
乌云流散，一丝冷寒月光自云间透出，洒向大地。
又一道人影如轻风般掠入林间，双足轻轻落地，将林中一切尽收眼底，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空中：“阁下好狠辣的手段。”
“要想对付你，当然得狠辣。”半晌，一个幽冷的声音响起，随即，一抹皎洁的身影缓缓从空中飞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你早已发现了我？”
“雕虫小技而已，让苏大盟主见笑了。”
“西风狂焰手下，排名第三的护法，鼠风？擅长追踪、潜伏、暗杀？”
“过奖了。”面如冷月的男子淡若轻风般笑了笑，“在苏大盟主面前，鼠风这点小小的本事，根本不值一提。”
苏雪澜也笑了笑：“你们跟随西风狂焰多年，却终究只能潜于暗夜，难见天日。”
“黑暗里活动得久了，见不见天日，愿也无所谓，况且世间之事，世间之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有何可看？”
“也是。”苏雪澜点头，话锋突然一转，“西风狂焰要你来做什么？”
“呃？”鼠风突兀地睁大双眼，表情古怪至极，“你这样问，我会回答吗？”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
“你知道？”
“四国各地的动乱，都是你们在暗中操纵吧？西风狂焰这么做，无非是想混淆我的视听，牵制我的力量，然后在狼漠中布下必杀之局，诱我前去，然后灭杀？”
鼠风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她，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见他不说话，苏雪澜不禁幽幽一叹：“如果我真这么蠢，早死了几百回，还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鼠风隐隐地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正准备急速退离，却听苏雪澜淡淡地道：“迟了。”
刹那之间，八道人影分从八个不同的方向，袭向鼠风，鼠风一跃而起，想要寻隙脱身，孰料围攻之人个个身手不凡，一时之间，竟然将他死死缠住。
数个回合之后，其中一人打出一枚暗器，正中鼠风胸口，鼠风从半空中坠落于地，他一咬牙，正准备发出信号，却已经被人摁住胳膊，然后架了起来。
“带回去。”苏雪澜淡淡地扫了鼠风一眼，“手脚轻些，别弄死了，本盟主还有用。”
“是。”为首的黑衣人点点头，然后将鼠风给押了下去。
树林间恢复了平静，不知道什么，月亮再次隐入云间，四下里一片昏暗，偶尔几声虫鸣从草丛里传出，让人倍感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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