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寂无声。
琉州城城守府秘室之中,苏雪澜一脸平静地端坐在正中主位上,李火垂手立于座前。
“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是。”李火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柬,“这是临别之时,郝风给属下的。”
苏雪澜接过信函,展开细细看过,唇角微微朝上勾起:“倒是有些意思——李火,你替我传讯给洪都的人,让他们放出消息,就说苏雪澜即将挥师西下,直指狼漠……途中若是遇到任何阻力,皆一律剿杀。”
李火脸色微变:“盟主,这语气是不是太强硬了一些?”
“强硬么?”苏雪澜摇头,“昔年司徒雄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他宰割,如今风水轮流转,我要他好好品尝一下,被人鱼肉的感觉。”
“是。”
次日清早,天刚放明,卜先生便亲自领着一支人马,再次袭击了赤族大军,果如苏雪澜所料,赤族大军只是与苏雪澜麾下人马短暂交锋之后便迅疾撤离,而卜先生又趁此机会,接连收回了小半个西疆。
等回到帐中,苏雪澜已经领着一众将领在帐前相迎,卜先生翻身跳下马背,直至苏雪澜面前,屈膝跪倒:“卜鸿哲不负盟主所望,已将赤族军队赶至西疆边界。”
“卜先生辛苦了。”苏雪澜亲自上前将其扶起,大加抚慰,并且传令大摆宴席为卜鸿哲庆功,卜鸿哲虽说连战连捷,但却始终淡定如常,举止之间颇显大将风度。
苏雪澜与他并肩进入大厅,与一众将领相继落座,然后才道:“卜先生可能指挥手下为大军开道?”
卜鸿哲闻言,立即站起身来,朝着苏雪澜深深一拜:“原为盟主马前之卒。”
“好。”苏雪澜眼中迸射出烨烨华彩,“传令三军,加紧备战,一旦西疆赤族之祸平定,立即挥师向西,直取西罗。”
“盟主。”徐子村闻言,忍不住站起身来,“西罗与我炎国虽有一些小的摩擦,但是两国之间却从未有大的纷争,贸然开战,只怕不妥。”
其余将领也站起身来:“请盟主三思。”
“三思?”苏雪澜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朝李火看了一眼,李火会意,随即拍了拍手,两名士兵随即抬着一个高高的木架走了进来,上面还竖着一张匾。
众人心中皆是疑惑不解,只是不住地相互交换着眼神。
“揭开。”苏雪澜沉声喝道。
其中一名士兵随即伸手揭开了木架上的红布,一张写满红字的黄纸随即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徐子村的双眼立即瞪得浑圆,失声道,“西征檄文!”
众人仔细看时,却见纸上铁画银勾,字字铿锵,确实是一纸慷慨激昂的檄文。
众人还未发言,却听苏雪澜道:“本盟主已经决定,此次西征,不荡平整个狼漠,绝不罢休,凡阻挠西征大军者,杀,无赦!”
仿佛一湖静水之中投下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场所有人皆是震惊莫明,一时皆作声不得。
最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卫子越,卫子越却将脸转向一旁,因为在此之前,苏雪澜竟然半点信息都没有透露给他。
徐子村还想说什么,卜鸿哲却一把将他拉住,徐子村只好退了下去。
众将领散去之后,苏雪澜便下令士兵将木匾安置在城守府外,一时之间,全城上下皆已知晓,西征军即将进军狼漠的消息。
自然,城中别有用心之人,也第一时间将消息给传了出去。
入夜时分,苏雪澜换了身精短的衣衫,刚走出房门,卫子越便闪身而至。
苏雪澜摆手止住他:“如果你信我,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我很快就会回来。”
言罢,苏雪澜几个腾挪之间,已经消失无踪。
琉州城外的荒原之中,一道人影急速飞掠着,最后在一条已经枯萎的小河边停了下来,继而微微抬头,朝四周看了看,沉声道:“你果然来了。”
半晌沉默之后,一声轻叹响起:“苏雪澜,你果然是个可怕的女人。”
另一道人影从高高的芦苇丛中冒了出来,缓步走到苏雪澜身旁立定:“有个问题,我实在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因为,你的人和你联系时,被我的人跟踪了。”
对方先是苦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摸了摸鼻子:“看来这一切,都是你为我设的局了?”
“不仅是你。”苏雪澜面无表情,“凡是被我所知之人,都在此局之中。”
“你——”对方再次摸了摸鼻子,“看来这天底下,但凡与你为敌之人,都是不智的。”
“智与不智,不是你说了算——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讨论这个问题,而是想知道,你的态度,还有,万里流云的态度。”
“万里流云?”对方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你——”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可能会多一点,所以,你最好照实回答。”
“你要我回答什么?”
“万里流云,是选择和司徒雄合作,还是与我联手,或者说,他想保持中立,看哪边势强,就选择哪边?”
“这个……”对方沉吟,显然苏雪澜提出的问题让他倍感为难。
“你如果觉得难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或者,只表明你自己的态度。”
对方苦笑一声:“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如果是我自己的话,肯定和你联手,但是万里流云嘛……”
对方双眉紧锁,沉吟许久才道:“他很有可能,选择中立。”
“哪怕我刀锋所向?毫不留情?”
这一次,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苏雪澜,仿佛在认真地思索。
而苏雪澜已经转过了身,扔下一句话:“你且转告万里流云,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着,若是行差踏错,那便等着死吧。”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苏雪澜已经没了人影,淳于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掌心之中全是汗水。
片刻之后,另一道身影方才出现在他身边:“副教主,那苏雪澜真有这个本事,敢对付教主?”
淳于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苏雪澜远去的方向出神——他在狼漠中混迹多年,什么样的狠人没有见过,倘若是其他人说这样的话,他或者会一笑置之,但是苏雪澜……
见他不言语,那名属从忍不住道:“副教主,难不成,你真要劝说教主与这个女人合作?”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淳于望摇了摇头,“死在她手上的男人,太多了。”
……
十天。
只用了十天时间,西征军便荡平了整个西疆,其锋芒直指西罗,而苏雪澜之名,传遍天下。
西罗。
气势恢宏的大殿上,此刻却是一片沉寂。
西罗王阿霍齐坐在王椅之中,看着下方一众臣子:“怎么,面对眼下的局势,你们就没有什么好的谏言吗?”
半晌之后,一名头发已经花白的大臣方才出列,颤巍巍地道:“齐禀我王,那苏雪澜所率大军,虽来势汹汹,但并非是针对吾国,大王不若敞开城门,任其通过即可。”
“任其通过?”阿霍齐闻言冷笑,“苏雪澜还没打过来呢,你们一个个就开始当缩头乌龟了?”
下面一众臣子个个变颜变色,鸦雀无声。
看着眼前这帮人畏缩的模样,阿霍齐眼中怒火乱蹿,沉声喝道:“都退下吧。”
众臣讷讷无言,退了下去,阿霍齐站起身来,一挥衣袖,起身离去。
待回到后殿,老远便有一人飞步奔了过来,扑进阿霍齐怀中:“父王。”
阿霍齐冰冷的面色稍稍和缓:“你今日又去哪里胡闹了?”
“才没有呢。”女子摇摇头,“女儿只是去宫外的集市逛了逛,不过,女儿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你听到什么了?”
“有人说,炎国的大军打过来了,现在已经把阿速烈赶回了老家。”
“是。”阿霍齐的神情再次变得冷沉,“恐怕再有几日,就会打到王都了。”
“什么?”女子大吃了一惊,“苏……她不会这样厉害吧?”
阿霍齐低头看了她一眼:“你以前去炎国时,不是见过她吗?”
“是啊。”女子点头,“那时,那时她潜入馆驿之中,提出要扮作女儿的侍女,一同进入炎国皇宫,那个时候,炎国的皇帝还是萧赞,她似乎和萧赞有过节,才乔装改扮潜入炎国皇宫,似乎是有所图谋,但是女儿真没有想到,她,她……”
“她如今已是号令如山的天下盟主,只需要一句话,便能调动四国数百万大军,你父王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女子却满眸不解,“我们西罗,也,也未曾得罪过她啊。”
“西罗是没有,西罗也不是她的目标,她的目标,是西罗以西,辽阔的狼漠。”
“如果她想进攻狼漠,父王大可放行啊,为何如此发愁啊?”
“阿赫珠啊。”阿霍齐闻言,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你可知道,我为何能成为西罗的国王吗?”
阿赫珠睁大了双眼,微微摇摇头。
“你父王之所以能够成为西罗国的主宰,是因为有洪天教的扶持,如果没有洪天教,咱们西罗早就被虎视眈眈的赤族给吞没,又如何能撑到今日?”
“啊?”阿赫珠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显然,阿霍齐的话让她十分意外——在她的眼中,她的父王一向都是英武神明的,可以为她撑起整片天空,可是如今听阿霍齐说出这样的话来,阿赫珠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