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寻空可真还沉得住气。”
牧溏关,戍所之中。
卫子越将手中的战报放在桌上,继而抬起头来。
苏雪澜仍然不紧不慢地写着字,眉宇之间的神情并无丝毫变化。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卫子越忍不住道。
“从剑州之战到现在,多少年了?”苏雪澜忽然道。
卫子越先是一怔,然后道:“有……有六年了吧。”
“是啊。”苏雪澜双眸微微眯起,“六年,是该结束了。”
卫子越不由一愣,随即下意识地道:“结束?莫非——”
“等着吧。”苏雪澜往后靠了靠,舒展四肢,“等着所有的敌人,自己跳出来。”
“什么意思?”
“如果你的敌人想打击你,他们通常会选在什么时候?”
“自然……”卫子越忽然回过神来,脸色也唰地变了。
而苏雪澜已经站起身来,迈步朝外走去:“藏在暗处的敌人不好杀,但是明处的敌人……”
静静地坐在原处,卫子越的后背慢慢地挺直,他再一次感觉到,那种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景州城。
城东郑府。
“启,启禀门主。”一名方面大耳的男子跪在阶前,脑门上全是冷汗,“那那,那,那苏雪澜这些日子一直驻守在牧溏关,并,并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任何动作?”半晌,一道幽冷的声线方才响起,“本座知道了,你且退下。”
男子长长地呼出口气,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后方屋内,两道黑色的人影从暗处闪出,屈膝跪倒。
“临城战局如何?”
“启禀门主,临城有愚永坐阵,我方,我方难有寸进。”
“废物!”西风狂焰的面容渐渐从暗处浮出,“炎国和南平呢?”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好半晌才道:“炎国有萧楚和明月琸,南平……有东方锻,属下等,均无良策应对。”
“什么?”西风狂焰终于暴怒,但是很快,这狂躁的气息便平静下来,“都滚吧。”
两名黑衣人再次消失,西风狂焰在堂中慢慢地跺着步,思及近日发生之事,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狰狞:“苏雪澜——你以为有了愚永坐阵,本谷主便不能拿北安如何了?不,司徒雄当年做不到的事,本谷主一定能做到!”
元京城。
曜华殿上,正在与众位大臣议事的英北川忽然一阵心惊肉跳,摆手示意众人噤声,然后疾步走出了大殿,抬头朝空中望去,却见日色昏暗,天边似有一缕暗红的血色若隐若现。
几名大臣跟在他身后走出,也抬头朝空中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忍不住道:“大将军,这是——”
英北川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加快步伐朝前走去,剩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
一径行至御林军营房处,英北川方才停了下来,随即扬声喝道:“英北鹏!”
英北鹏听到他的唤声,立即领着几名御林军走出,见到英北川,不由得疑惑地道:“兄长,你这是——”
“立即,启动紧急城防!”
“兄长?”英北鹏一脸不解,“最近元京一带,并没有战事啊。”
英北川脸色一沉:“我的话你没清楚?立即动手!”
“是。”英北鹏不敢耽搁,赶紧下令启动城防,所有的御林军立即行动起来。
就在御林军们纷纷登上城楼的瞬间,无数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
站在城头的英北鹏蓦地睁大了双眼,不由喃喃道:“我的老天……”
尖锐的号角声响起,一场大战随即拉开序幕……
临城。
易青元正坐在堂中看着手中的战报,一名士兵忽然冲了进来:“将军,元京告急!”
元京?
易青元霍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出了大堂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荼靡花丛之中,一张宽大的软榻上,愚永靠在枕上,双眸微阖,似在闭目养神。
尽管心中焦灼万分,但到了这一时刻,易青元反而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到软榻前立定,轻轻咳嗽一声:“愚经师,元京告急,您,您能不能——”八壹中文網
愚永双眸紧阖,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易青元的话。
易青元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又道:“愚经师……”
“老夫已经知道了。”愚永终于睁开眼来,只是面色平静得可怕,“这是元京城的劫数,一切须看天意,老夫不会出手。”
“啊?”易青元顿时睁大了双眼——不出手?不出手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元京城城毁人亡?那可是数百万人命!
可是易青元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不敢劝,也不敢求,因为面前这老者,确实有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之能。
重重一咬牙,易青元脸上浮起丝悲壮:“青元……愿与元京共存亡。”
易青元言罢迈开步伐朝前走去,他没有察觉到,后方,愚永微微睁开了双眼,眸中似有一丝叹息。
“将军。”当一身胄甲的易青元冲出城守府大门时,一群将领立即围了上来。
“将军。”其中一名校尉忍不住道,“之前有探马来报,元京城外的天道谷谷众有百万之众,而临城守军不过十万,纵然是此刻前往救援,怕也是杯水车薪啊。”
“将军。”另一名偏将接着道,“若是尽起临城之兵去解元京之围,临城必然空虚,要是天道谷谷众杀来,临城岂不危矣?”
易青元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示意众人噤声:“此事本将军已经考虑过了——临城有愚经师坐阵,当保无虞,尔等只要听愚经师号令即可,至于本将军,一定要去元京,哪怕是死!”
“将军!”众人见易青元去意已决,一时之间心思也是无比复杂。
易青元点齐五万大军,留下五万大军镇守临城,然后直奔元京的方向而去。
到得元京城外,却见战况异常地惨烈——有数千名天道谷谷众已经登上城楼,正在与英家军和御林军展开近身肉搏。
“将军。”一名校尉看着眼前这景象,也不禁双腿股颤,“这,这该怎么办?”
易青元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朝前看去,在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能看到一个稍稍薄弱点的缺口,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他就可以率领兵马冲过去,和元京城中的守军汇合。
可是很快,他就失望了——元京城外密密麻麻全是天道谷谷众,铺天盖地,而且远处还有敌人源源不断地涌来,他这五万人马一旦被卷进去,很快就会被分散,然后被一一歼灭。
就在易青元都觉得绝望之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大笑声:“哈哈哈哈,他娘的今日终于可以饱饮人血了!兄弟们,拿出你们看家的本领,杀光这帮狗日的!”
易青元极目看去,便见元京城城楼之下,不知何时竖起一杆暗血色的旗帜,一支身穿暗红色军衣的队伍有如一柄利刃,刺入敌阵之中,转眼间便撕出一条极长的裂缝。
“暗血营?”易青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寒气——早年便听闻这支军队战力惊人,没有想到,今日一见,却令他头皮阵阵发麻。
“将军。”旁边一名校尉勒住马疆,“咱们要不要冲过去?”
易青元没有言语,只是仔细注目着场中战局,忽然深深吸了口气,长叹道:“吾不如裴天扬多矣,且后退,视战况而动。”
易青元言罢,率领数万人马后撤至一处小山丘上,双眼却始终一瞬不瞬地注意着场中变化。
尽管暗血营战力惊人,但天道谷谷众实在太多,半个时辰后,又有近万人登上了元京城城楼,继而进入了内城,与御林军展开了巷战。
城中尚有无数百姓未能撤离,当此情下,只能一个个龟缩在家中,或者找地方躲藏起来。
“兄弟们!”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从今日起,这座元京城就是咱们的了!想要什么,只管自己去抢!走啊!”
天道谷谷众有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冲进了百姓家中,烧,杀,抢,掠……死亡、血腥、暴力,每一处都在上演。
一帮天道谷谷众冲到了曾经的苏府外。
为首者看了一眼前方那已经塌了半边的门扇,有些不屑地道:“听说,这就是苏雪澜那娘们儿的出生之地?”
“北安战神?”另一名天道谷谷众也极其不屑地道,“他娘的狗屁!什么北安战神?还不如老子拉的一坨屎!”
他这话虽然粗鄙,却引得身后一众人等一阵哄笑。
“走,咱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还可以捡到什么宝贝。”
一群人闹哄哄地上了石阶,冲进院内,朝厢房奔去,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其中一名天道谷谷众不由得怪叫了一声:“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子好像是动不了了?”
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纷纷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前方厢房之中忽然射出一团火光,落入院中,那些天道谷谷众随即像纸糊一般燃烧起来。
“是,是阵法!”
临死之际,一名天道谷谷众终于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很快,小院中便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堆堆灰烬,被风刮得四散飘扬,了无痕迹。
厢房之中,宋千立于窗后,冷冷地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然后转头看向默立于房中的青衣男子:“乌掌柜,看来一切真如盟主所料,果然有不开眼的人,前来送死。”
乌青海慢慢地抬起头,眼中一丝冷光闪过:“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