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样？”
我有点纳闷，托汉语功能强大的福，问一个怎么样，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我不知道飞飞这话的指向，所以没法回答。
谁知这丫头坏笑一声说：“你就说你对他观感怎样？”
我笑了，反问她道：“那你对他观感怎样？”
她“呸”了一声，抗议道：“明明是我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
我笑着摇摇头，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她把头轻轻一缩，跟着我一道儿回招待所去了。
这一天无所事事，小四川被飞飞派出去收集情报了，我们需要知道广武周边地区的详细资料，以便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李飞飞呢，嚷嚷着要去逛街，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我当然没法陪她，让她一个人去了，我自己留在招待所看书。
书是老罗给我的《山经释义》，由于《昆仑书》太过深奥难懂，所以历代传人之中，能够谈得上融会贯通只有两位，一位是南明赵子风，另一位是清末褚平声。
但是能够算得上集大成的，只有赵子风一个！
所以我首先看的，就是赵子风的手记。
不过令我大为失望的是，我手中《山经释义》上所谓赵子风的手记，其实只有寥寥三篇，分别是“形意”、“内丹”、“军务要略”。
形意说的是天地山川的形态含义，如同风水论文，对于我这种对风水没什么兴趣的人来说，暂时没什么意义。
内丹不用说了，是赵子风练就内丹的心得，这是水磨功夫，需要精通抱玉养身功，也没有投机取巧的办法。
至于军武要略，反而是这三篇中最详尽的一部分，洋洋洒洒近万字，都是行军打仗的东西，这篇手记最后还有一行标注：赠贤兄陈永华，愿得匡复。
我就彻底无语了，敢情这老兄还写兵书！
可现在都热兵器时代了，提倡什么信息战、电子战，这兵书也没用啊！
而且这陈永华又是谁？
我一想，忽然觉得这人名字好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位人物。
我上网一搜，才知道这老哥就是大名鼎鼎的陈近南！
还记得《鹿鼎记》里有句话，说“为人不见陈近南，便是英雄也枉然”，说的就是这位老哥了……
不过也难怪，陈永华是明郑抗清大将，赵子风是南明超级道将，两人都有反清复明的大立场，所以能够成为朋友，也不足为奇。
可是这样一来，昆仑传人中唯一集大成者的赵子风，居然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手记！
我失望地把《山经释义》丢在床边，大花猫阿根听到动静，从我脚边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我，喵了一声，又趴回去呼呼大睡了。
现在似乎只有一个解释了，《山经释义》中赵子风的手记，并不完整，否则光以我手上的三篇内容，赵子风绝称不上什么集大成者。
没想到让我期待不已的《山经释义》，一开场就给了我一个巨大的下马威。
我此时也已经兴致寥寥，不想再看了。
于是翻出老罗那本红皮本儿，从他的参军日志开始，当成小说津津有味地看着。
翻了几页，忽然看到这样一篇日志：
六月八日，上级接到通知，在乌兹别里山口发现一股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由南向北潜入，请我部派遣一个连前往侦查。
我们连很幸运地接到了首长的命令，负责完成这个光荣的使命。
作为一名新兵，我永远记得连长经常教导我们，要不怕牺牲、敢于挑战一切敌人！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怀着这样的信念，我们打包行囊，离开连部，急行军向乌兹别里山口进发！
六月八日这篇日志到此结束，此后一连三天，都是简单地记述了急行军的公里数，以及班长训话、自己给自己打气的内容。
看到这里，我心里暗想，没想到老罗年轻时还是个很有理想、很有信念的青年。
可是想到他在罗家村蹉跎三十年之后，那个被礼教和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并且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人。
或许牺牲，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
生活啊，你把人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老罗的红皮本子我也没有了看下去的心情！
无所事事之下，我就干脆运抱玉养身功，在冥想与虚无之中，度过了整个下午。
傍晚的时候，小四川先回来了。
不知什么原因，小四川看上去十分激动，在门口就跟我嚷嚷：“段总，段总！找到了！”
我没去矫正他的称呼，直接问道：“找到什么了？”
小四川冲进门，满头大汗，手舞足蹈地说：“我找到合适的新校址了！”
“啥校址……哦，你说学校校址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里却还是奇怪，我们只让他去收集信息，没让他决定新校址啊。
小四川说：“你听我给你摆哈。在高水镇有个小安村，我觉得挺好的。村里道路完整，相邻六个村，辐射面广，最重要的是，村里四十六户村民，有二十多户都是川军的后代！”
“你是说抗战时期的川军？”
小四川连连点头，说：“对头！就是我大川军，我的偶像！”
哦……这我知道了，原来是革命烈士的后代。
八年抗战时期，在四川并未遭到入侵的情况下，仍然共有三百五十万川军出川抗日，占全国出兵抗战总数的五分之一。
我还记得有个川军军官叫王建堂的，以背负“死字旗”抗日而闻名天下。
王建堂的父亲所赠的死字旗上写着：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这是个可歌可泣的故事，我立刻表态：“祝一川，你的建议很好，我个人完全支持。等李小姐回来之后，我一定跟她讨论这件事。”
小四川用力地点头说：“好嘞。”
我看着这个小个子的同伴兴奋地走出门去，就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心里也不由得欢喜。
五点多钟的时候，李飞飞回来了，我将这个提议跟她一说，她也表示同意。
第二天傅启明再度来访，并且带来了他修改好的新一版计划书，我们将小安村的的方案提出来，傅启明打电话查问了小安村的情况之后，尊重了我们的意见，于是第一座公益小学的选址，就初步定下来了。
随后的两天，傅启明接连来过三次，都由飞飞独自接待，只是在最后和教育部门签订合作意向的时候，我出场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并不是我的懒惰和怠慢，也不是因为我对傅启明有任何意见，而是我的身体和精力，已经越来越差了……
签字是在我的房间里完成的，飞飞忧心忡忡地帮我拿着协议书，看着我歪歪扭扭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坐在床边不肯离开。
傅启明拿到协议书之后，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飞飞等了片刻也不见他离开，就诧异地看着他。
傅启明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段兄，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称呼我为“段先生”，而是以一种朋友的口吻征求我的意见。
我躺在床上，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寒，此刻就连睁眼看这世界，都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
不过我还是勉力睁开眼，认真地看着他，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这么犹豫的话，这句话一定是逆耳忠言了。我就洗耳恭听。”
傅启明点点头说：“实不相瞒，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观察过两位——哦，当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观察，恐怕我说了你们也未必明白。总之，你的病不是身体原因，而是因为你碰到脏东西了。”
我心里苦笑一声，心想你这话不说我也明白，因为你的小动作当场就被我发现了！
不过我没有揭破，而是笑着说：“那我这就不是病了，是中邪。”
我之所以没有直接承认，一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二来现在形势太过混乱，我也不愿意把傅启明这个局外人拉扯进来。
不过傅启明见我好像是不信的样子，顿时失去了平日的从容，看上去有些急了，连忙说：“我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作为公务人员说这些也不合适，不过你得相信我，你这病……你这情况还是不用去医院了，最好找个高人帮你驱邪吧……”
这时李飞飞连连摇手，打断了他，皱着眉说道：“傅主任，谢谢你，不过这事你帮不上忙，交给我们自己解决吧。”
傅启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好摇摇头，叹息一声，向我们告辞了。
傅启明走后，飞飞就把房门关了，独自在房间里陪着我，她知道我现在没有力气，所以也不跟我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已经三天过去了，不管是老罗还是娄雨，都没有出现过，眼看着窗外再次暗了下去，又一个黑夜即将来临。
我握着飞飞的手，转头看向落日，在那树梢外挣扎着，释放他最后的光芒。
忽然一道青影割裂了余晖，娄雨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身黑袍，裹着弄弄黑雾的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