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安觉得,墨澈如今不算是个大反派。
是亲爹。
在她眼前的酒水和辛辣东西全部都被换掉之后,本该愉悦的心情直接跌入谷底,发烧过后的舌苔干涩,亟需酸甜带辣的东西刺激一下,墨澈推到她跟前的东西却只有……
一碗菜粥。
夏白安盯着墨澈:“你是我爹。”
“我看你连粥不想喝了。”
墨澈同样盯着她。
两两对望,夏白安败下阵来,屈辱的喝了两口菜粥,嘴里无味。
她咂摸了两下,正想着要不要从儿子碗里抢两片烧鹅,就听耳边传来一声恭贺声:“校尉大人,听闻您不日就要上任,云雪今日特前来祝贺。”
夏白安抬头。
便见一身浅粉华服的云雪施施然落座,轻轻一拍手,几个大箱子便被下人们抬了上来,沉甸甸的压在二楼的地板上,竟然发出些微的嘎吱声响。
云雪背后,六个仆从、四个丫鬟,身后还跟着一个浅笑盈盈的女子,看衣着不像是家仆,倒也像是个小姐。
那位小姐不急着落座,反倒是笑。
夏白安这才想起,这不是之前跟在云雪身边,牙尖嘴利的小姐黄敏么。
黄敏却笑盈盈的介绍自己。
“我是黄家庶女,黄敏。家父也给石曲楼一些恩惠,方才知晓校尉大人今日的小小宴席,恰逢云小姐在旁听见,这才突然前来恭贺,还请校尉大人和夫人勿要介怀。”
这声音清冽,咬字抑扬顿挫皆是上好。
夏白安不由得微微眯起眼,打量眼前笑的天衣无缝的小姐。
此人,说辞是早就想好的。
那今日带着云雪前来,也是蓄谋已久的。
正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来者还是早早做好准备的,甚至还是丞相家的大小姐,自然没有当面拒绝人家,打人脸面的道理。
夏白安也挂上公式化的笑容,在桌下轻轻碰了一下墨澈的手背,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便道:“既然两位是特意前来恭贺,自然不算是打搅,黄小姐不必拘谨,也请坐下小酌两杯,也算是为我相公上任多添几分喜气。”
黄敏歉意一笑:“我还以为,夫人会怪我等之前在书院里的狂妄之语。”
“既知是狂妄之语,便也无需放在心上。”
夏白安笑笑,边不着痕迹的对孩子们使眼色,叫他们往自己身边靠一靠,边微微一扬手唤来店小二,“丞相府云大小姐前来庆贺,快快叫你们楼里的招牌菜来。”
店小二眼睛瞪圆,看见云雪,喜不自胜,当即朝着楼下喝道。
“丞相府云大小姐登门嘞,上最好的宴席来!”
石曲楼中不少达官显贵的目光都齐齐看了过来。
“丞相府的云大小姐不是最不喜欢到这地方来么?”
“她一向是不喜欢同僚里学生来往的地方,今日竟是跟那新上任的校尉同坐一桌。”
“还是第一次看见,云大小姐如此赏识一个校尉呢。”
“这怕不是丞相的意思……”
众人窃窃私语。
算是给足了云雪的面子。
云雪和黄敏本以为,过来就会被夏白安翻旧账,好好讥讽一番,心底都准备好了几套说辞。
却不料夏白安一笑泯恩仇,甚至还特意道出事情,给足了云雪的面子。
黄敏垂眸打量夏白安,云雪却倨傲的一抬下巴,满含笑意的看向夏白安。
“看来校尉大人将你调教的不错,竟也算的懂得几分礼数。”
“那是自然,校尉大人风流倜傥,总惹得无数莺莺燕燕迎面来,我这做正妻的,自该擦亮眼,看得清些。”
夏白安勾唇一笑,带着几分不爽的将那菜粥给推了回去。
这东西本就没什么味道。
如今再听到别人拈酸吃醋的调侃,便愈发觉得难以下咽。
她拢了袖口,半撑到旁边的栏杆处,浅笑盈盈的唤那店小二:“再上些甜的来,压压酸。”
店小二茫然一抬头,正对上夏白安似笑非笑的眼,笑着应下。
反观对面的云雪,霎时怒从中来,皮笑肉不笑:“夫人这话,似乎是话里有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且看云小姐听出了些什么。”
夏白安斜倚在栏杆处,指尖微微弯曲,抵着隐隐发疼的太阳穴,眼底泛着寒光。
好好一顿饭,先被墨澈搅了兴致,却也算的上是他人对自己的关心。
可这云雪,贸贸然前来,给她几分薄面不接,竟还言语讥讽。
她仅剩的好心情便也消散了个干净。
此时她也微微一抬下巴,对上云雪那双愠怒的眼,歪了歪脑袋,笑的更加逾越:“云小姐怎么不说了?”
“你!”云雪生气。
“吵。”
墨澈只言一个字,手里的酒盏却重重落在桌上,酒杯霎时出现裂痕,而他则冷眼看向云雪,“云大小姐若非真心祝贺,便请离开。”
云雪脸色微变,戾地攥紧了自己的方帕:“墨澈,你分明知道我是觉得她配不……”
“大小姐滴酒未沾,竟是一时高兴的上了头。”
黄敏突然出声,不仅打断了云雪未说完的话,还无奈笑着看向了夏白安,“丞相大人对校尉大人十分赏识,自然是希望我们这些小辈也跟着交好,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唇枪舌剑来去?”
竟是将过错甩到她的头上来了。
夏白安却只笑:“既是交好,便也要拿出交好的心思。钱财富贵身外物,真心实意方为诚。黄小姐却一句咄咄逼人砸过来,竟以为是我的不对?”
“倒也并非此意。”黄小姐面露尴尬。
她自然是不敢说夏白安的不是。
人家在这里庆贺,却是她和云雪贸然前来。
夏白安却还笑的温和:“那便是我听错了,喝酒喝酒,忘了,便罢了。”
语毕,她洒脱的给黄敏递了一杯酒。
酒香浓烈,也上头。
黄敏接了酒盏,便见夏白安笑里藏刀,心中咯噔一声。
这夏白安,是准备一杯酒堵了自己的嘴吗?
她正要喝,旁边的云雪却不耐的将她手里的酒水给打落。
酒水飞溅,夏白安只来得及抬手,为手边的孩子们遮了酒液,边问林渺渺和墨雪:“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