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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夫人从揽芳园里走出来,越想越气。
她忽然停住步子,叫住了前面领路的小丫鬟。
“丫鬟,过来。”
春杏扭过头,不明所以:“夫人?”
戚夫人从袖口中掏出来两锭碎银,放到她手中:“若是我没看错,你是娘子身边的二等丫鬟吧。”
国公府的嬷嬷、一等丫鬟、二等丫鬟的服饰份例是不一样的。
她将春杏唤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悄声道:“我就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这银子就是你的。”
春杏眨了下眼:“夫人想知道什么?”
戚夫人道:“唐娘子和琅儿现在是个什么关系?琅儿可会在这边留宿过夜?”
春杏舔了舔唇,虽然嬷嬷告诫过不许嚼舌根子,可是......
她视线在手中的银子上转悠了一圈,垂眸道:“娘子并非公子的人,她刚来的时候伤的挺重,但......。”犹豫片刻又继续道:“有次女婢守夜的时候,似乎听到娘子梦中喊过别的男子的名字。而且这些日子,公子虽不时来探病,但从不在这边留夜。”
戚夫人呵笑一声,将银子递给丫鬟,转身走了。
回到国公府西苑的时候,陈娇娇正与丫鬟在屋里打络子,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瞧见母亲回来了,轻轻喊了声:“娘?”
戚夫人“嗯”了一声。
国公府占地面积广,从东苑走到西苑,一路行来颇费脚力。她端起桌子上的茶盏饮了两口。方才在唐釉那边吃的两口茶,甘甜醇香。回来再瞧自己这边的,之前还觉得颇有韵味的茶香,竟被比的难以入口了。
戚夫人暗自啐了口,一个寡居的孀妇,吃的用的竟比她这个公府姨母还有好。
她暂时压下这口气,将女儿拉到近前:“我今日去见了东苑那女人,她并不是琅儿的人。”
“如今琅儿重新撑起谢家,听说在朝堂上也颇得圣上重用,加之你与琅儿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他是你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陈娇娇抿了抿菱唇,瘦弱苍白的面庞上显出几分犹豫之色,她的手不自觉的攥了攥裙摆,嗫嚅道:“可是,表哥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而且听说表哥很照顾东苑那个唐娘子......”
戚夫人瞧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说了多少遍了,挺起胸脯说话,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她伸出手指狠狠戳了戳陈娇娇的额头,喘了两口气,才忍了性子道:“你只管按娘说的做,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你操心,只管把琅儿哄好,东苑那个寡妇不足为虑......”
陈娇娇垂着的眼皮飞快撩起,扫了母亲一眼,咽下了还想可是的话,最终只低声道:“都听母亲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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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邑三皇子府
“爷,宝福在外面候着了。”
萧定慷放下手里的信件,伸手捏了捏眉心,“叫他进来吧。”
富贵低声应了个“是”,出去将宝福唤了进来。
萧定慷抬眼打量站在台下之人。
印象中的宝福似是个微胖但面上时常带笑的人,而面前的宝福的眼睛微微垂着,原本肉嘟嘟的脸颊凹陷了下来,整个人似乎突然变了个样子。
他挺唐釉提起过宝福与海棠的事,当时她还向他求了恩典......
萧定慷心中叹息一声,他命富贵将桌上的那只海棠簪拿给宝福:“海棠忠心护主,我已命人厚葬,另给了她父母亲人抚恤金。二皇子合府上下以通敌罪名被流放,欺负过她们主仆的人,都已经被我处置了。”
萧定慷心中叹息一声,他命富贵将桌上的那只海棠簪拿给宝福:“海棠忠心护主,我已命人厚葬,另给了她父母亲人抚恤金。
二皇子合府上下以通敌罪名被流放,欺负过她们主仆的人,都已经被我处置了。”
宝福捏着簪子的手紧了紧,他道:“奴才,谢爷主持公道。只是海棠走了,之前奴才答应带她回奴才家乡看看,今日还想向爷讨个恩典。”
萧定慷点点头,允了。
宝福走后,富贵瞧着萧定慷疲惫的神色,劝道:“爷,您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就算找唐姑娘要紧,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萧定慷伸手捏了捏眉心,查抄了二皇子府,逼问了二皇子身边的小厮才知道,唐釉因他之故被关起来,因不肯说出他的事情,一直受了鞭型。
一想到此,他就心痛难忍,恨不得将二皇子千刀万剐。
夜里时惊醒,常会梦到唐釉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加之一直没有搜索到唐釉的消息,他经常夜不能寐,实在累的恨了,只能靠吃药维持着。“
爷,门房传来消息,说是萧府老太君上门求见。”富贵小心翼翼的禀告道。
原本主子爷是十分敬重萧老太君的,只是后来萧老太君联合二皇子绑架了唐釉,算是彻底断送了祖孙情。
果见萧定慷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见。”
富贵应了一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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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邑养心殿里不时传来咳嗽声。
二皇子通敌叛国,不止被夺了慕容姓氏和皇子身份,还累得和府流放。
这事对圣熙帝的打击自然也是极大的,让他原本病弱的身子更添疲态。
他靠坐在龙榻上,身后还垫了个厚厚的仰枕,一目十行的扫视着手里的折子,却是越看越怒,最后将折子砸向塌前跪着的人头上。
“禹州大水,河道刚修半年就崩塌,但朕记得为了修筑堤坝,播了万两白银,让你着工部办的吧。”
“瞧瞧,禹州太守上了折子递到朕跟前来,说命人查验了,是修筑河道的工料粗糙,才造成堤坝崩塌,万亩良田被淹,千名百姓丧生。”
“怎么,万两白银都不够你用好工料修堤坝?朕记得金陵、蜀州的堤坝才花了几千两。这就是你办的好差?”
“银子呢?”
太子下意识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努力稳着声音道:“父皇,禹州河道比之金陵和蜀州都要宽,加之禹地行路难、工料难运、人力不足......”
他还待再说,却突然被踹了一脚,仰倒在地上,抬头去看,却间圣熙帝趿鞋下地,满脸怒容的看着他。
“还敢狡辩?”
“朕已经命人去查过了,修坝的时候不仅工料用的是最差的,连劳工的银钱都没给足,没有人愿意修坝,你们经派人强征劳力,弄的当地百姓怨声载道......”
太子重新爬起来跪在地上,仰着头,颤声喊了句:“父皇。”
圣熙帝失望至极,他重新跌回塌上,寒着声音问他:“朕原本只是以为你才谋平庸,想着你就算不能开疆拓土,但好歹能守着朕留给你的基业。”
“但没想到你竟昏庸至极,连百姓的生死都不顾,叫朕如何能把江山交到你手上?”
太子是真的慌了,他涕泪横流,不停的喊着“儿臣知错,儿臣再也不敢了......”
圣熙帝闭了闭眼,“去把禹州的烂摊子收拾好,把跑了的银子给朕追回来,若少一分,你这太子之位就别想要了。”
太子一听有了转机,连忙赌咒发誓:“儿臣一定料理好禹州百姓,追回银两,再不让父皇失望。”
圣熙帝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他虽失望至极,但仍没狠下心来处置太子,要知道,废太子从来没有好下场。
毕竟太子是他看着长大,亲自教导的,他对太子还是存了几丝期盼的。
只是萧定慷听了此事后,面色沉了沉。
唐釉一日寻不到,他就一日心忧难安。
如今,他已经等不及前世那般自然而然的废太子了。
因为他十分怀疑是太子掳走了唐釉,这叫他如何还能再继续等着?
他心中冷嗤一声,暗道既然父皇狠不下心,那就帮他一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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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唐釉正准备休息时,谢琅突然来了揽芳园。彼时她刚散了头发,换了小衣准备就寝,听到丫鬟的禀告,又连忙换回了平时穿的常服,简单挽了个坠马髻,迎了出去。
她走到正堂花厅,却间谢琅侧坐在八仙椅上,手中拿着本册子,正就着油灯瞧。
听见动静,谢琅回过头来,只见唐釉身着茜红色绣莲花褙子,乌压压的发髻堆在颈边,烛光将她的肌肤衬得越发细腻,娇艳逼人。
谢琅的眸光闪了闪。
唐釉笑着轻声唤了句:“公子?”声音中似乎还带了几分讶然。
实在是谢琅来探望她时大多是白天,这大晚上的还是头一次。
谢琅微微颔首,他笑着看她:“我扰了你休息了?”唐釉摇了摇头,她莲步轻移,走到谢琅面前:“没有,我......”
她的话未说完,视线扫到谢琅手中的书,脸上瞬间红了一下:“公子,您方才在看话本子?”
她在谢府修养的这些日子实在是太闲了,之前还有翡翠头面铺子让她经营,还有萧定慷引着她心神,每日变着法子的想讨他开心,现在到了大梁,什么也不需要她做,也没有要哄着的人了,自然会觉得闲得慌。所以才派人到街上买了话本子来看,只是谢琅手中拿的那个话本子,却是有些香艳的。
谢琅笑了笑,道:“随手翻了两页,发现是江湖豪侠和才女的游记,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若是你爱看,我派人多寻些过来。”
唐釉觑了一眼,发现他并未看到后面,忙不着痕迹的从他手中扯出话本子,遮掩道:“不劳烦公子,我平日里也不怎么常看的。”
她怕谢琅继续追问,连忙转了话题问:“您今晚怎么突然来了?可曾用过饭?”
她话说出口,突然有些懊恼,一时情急,竟什么话都问,现在这个时辰了,公子怎么可能没吃过饭,连忙继续找别的话找补。
却不想听到谢琅说:“还不曾用过。”
唐釉连忙吩咐小厨房做些简单的吃食上来,她问谢琅:“公子可有什么忌口的?”
谢琅摇摇头“我在吃食上并无什么忌讳。”
唐釉的小厨房效率还是很快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整上了一小桌菜。
唐釉陪着他用了两筷子,却听他道:“今日,戚姨母来过了,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唐釉睁着水灵灵的杏眸瞧他,并未做声。
谢琅继续道:“我让她带着表妹留在谢府,只是念着母亲的情分。我与表妹并不相熟,也未见过几次。”
唐釉放下筷子,郑重道:“公子与戚夫人和表小姐如何,是公子的私事,公子不必专门同我解释。”
谢琅听她如此说,心中涌起几分燥郁,她这轻飘飘的两句话,竟比朝堂上那帮老臣的铁齿铜牙还让他无措。
谢琅抿了抿唇,他忍了这么多日子,百般挂念,关心呵护,她难道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心意?
还是,她一直念着萧定慷?
但只要一想到这么念头,他的心似乎像是被油反复煎炸过一般。
他黑沉沉的的眸子看着她,有一瞬间的冲动,就想不管不顾的想挑明了说,心悦她。
可……转念又想到她经历了这么多糟心的折磨,又怕吓到她,怕勉强她……
他是真的不忍心看见她有一丝丝的为难。
思绪电转间,终是压下了想冲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