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个女子道：“姑母说了，咱们两个是明氏家族的女儿里面千挑万选出来的，你是皇后命，我是贵妃命，他呀，自然是会两个都要。”
另一个，则顿时有了几分皇后的端庄：
“你呀，净一张嘴没个把门的，这种事可以随便说的？有那个功夫，多想想晚上见了面，如何哄得他垂青。我听说，他在那方面，对女人好像……”
那一个：“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可真是忧国忧民。姑母说了，他不过是从小身边没有女人，才被人给带歪了，我就不信了，就凭咱们两个的容貌和身段，他会不动心！”
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声音越低，还时不时咯咯咯地偷笑，不知在商量什么哄男人法子。
蓝尽欢没兴趣听了。
这种一生下来就给沈赋预备的女人，明氏家族不知养了多少，从小就一层层递送，一层层筛选，从容貌到心性到命格，极为严苛。
最后留下来的，全部认明太妃为姑母，从刚懂事的年纪开始，就被教导如何取悦沈赋，对他的日常起居和好恶全部了如指掌。
而他，按理来说，至少是应该从这些女人里面选一个的。
明家救了他的命，将他养大，扶他成为一代帝王。
这一切，跟他换一个后位，并不过分。
老太师活了大把年纪，下得好大一步棋，只要下一任帝王出自明氏女儿，那么，就是包办了明家千秋万代的福祉。
蓝尽欢对这些权谋并无任何兴趣，她转身要走，可手掌无意识地抚在肚子上时，脚步忽然又停住了。
抬眼，面前竹梢上，正爬着一条竹叶青。
碧绿碧绿的小蛇，盯着她，耀武扬威。
她想都没想，出手快如闪电，一下子两根手指掐住小蛇七寸。
小蛇生气在她手掌中扭来扭去：你怎么不讲武德！有本事你咬我啊！！！
蓝尽欢连头都不回，反手向身后嗖地一扔。
啪叽！
小蛇穿过竹丛，落在了温泉里。
“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女人尖叫着，光腚从池子里往外跑，没命嚎叫。
蓝尽欢面无表情，脚步轻快地走了。
不是对沈赋的起居喜好了如指掌吗？
跟这么小的竹叶青洗澡都怕，怎么陪他睡觉？
她一侧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朱砂在她衣领里滑动了一下，探出小脑袋：
吓死蛇蛇了，还以为又要丢蛇蛇。
心疼一下竹叶青青……，就一下下。
-
广华殿那边，明太妃见沈赋来了，欢喜极了。
她虽然被沈赋背地里偷偷喊老太太，实际上，人还未到四十，正是风韵犹存的年龄，再加上保养得极好，乍一看去，跟二十多岁的女子相比，除了更加雍容华贵，也没有太大区别。
“怎么才来？按日子算，该是昨儿就到了。”
“也不是什么急事，正巧赶上七月十五，就稍微逗留了一下。”
“你呀，那旱天雷打得，小君山这儿都听见了。”
太妃嘴上虽然嗔着，可眼中却稀罕地如看着宝贝一样，拉着沈赋的手，与他一同在罗汉床边坐下。
这孩子，是她用自己的亲生骨肉换下来的，又是冒着生命危险一天一天亲手养大的，他的身上，被寄予了整个明氏一族的希望，他是她用命护着的珍宝，没她的准许，谁都不能随便碰一下。
沈赋被太妃拉着手，有些不自在。
这是重生归来后第一次见母妃。
毕竟上辈子随欢欢去了的时候，人都已经二十八了。
为帝七年，金尊玉贵，这双手，早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触碰的。
而最重要的是……
他没忘了自己干过什么。
他将手不动声色地抽回来，坦然淡定看着明太妃微笑。
上辈子亲手将她掐死的时候，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瞪着眼睛，用手指指着他，嘴巴一开一合，无声吐出四个字：忘恩负义！
沈赋脑子里不紧不慢地回想着当时的画面，抿着唇，带着一贯的那种矜贵又迷人笑意，亲手替明太妃斟茶。
“孩儿来晚了，令母妃惦记，孩儿给母妃斟茶，向母妃认错。”
他一如既往，比女孩更乖巧贴心，比男孩更恭谨孝敬，长长的睫毛遮了眼底晦暗如海的光。
你自己养了个什么东西自己不清楚吗？
作天作地！
到了被反噬时才知道后悔，是不是太迟了？
这辈子记得要乖，好好在小君山养着，不要再惹欢欢。
我以后会给你按太后礼制风光大葬，送进皇陵的。
明太妃美滋滋喝了“儿子”孝敬的茶，又稀罕地端详了他良久，叹道：
“我的惑儿，真的是长大了，你可知母妃盼着今年中秋的大日子，盼了有多久？”
中秋之期，就是杀沈承钰，光复正统，归本复原的日子。
沈赋浅浅抿了一下薄唇，那般纯良，垂眸端方而坐，“母妃太过厚爱，眼下大事未成，一切不可言之过早。”
“我的惑儿，从来都不会输的。”
明太妃目光灼灼，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皇袍加身时的模样。
“是。”沈赋淡淡浅笑，“孩儿一定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
沈赋放在膝头的指尖，不经意的轻轻抖动了一下。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八个字，他连话都还说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会背了。
读书，不准错。
练功，不准错。
学习女孩子的声音，神情，步态，不准错！
但是，私底下又时刻不能忘记，自己是个男儿，是一个要承袭大统，开创千秋万世无边功业的男儿！
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要学会在两种人设之间熟练地反复切换。
不准有错，错就要被罚！
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不准错！
只要稍有抗拒，稍有懈怠，就会被带去宫殿深处的一间密室，在昏暗烛火下，望着先皇后的牌位，长跪，不准起来。
明太妃对他，既不打，也不骂，只是不理他，也不准他睡觉。
几班奴婢，一班四人，将他围在中间，稍有困意便以各种法子恭敬地提醒。
几日几夜，不准合眼，直到获得母妃的原谅。
十万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
她像熬鹰一样熬着他，直到将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吃人肉的，最凶，最狠，飞得最高的海东青！
想到这些，沈赋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自从跟欢欢腻在一起，他已经很久没头痛了，开心地差点忘了这种痛苦。
若不是为了欢欢，他没事才不会来这小君山听唠叨。
“对了，惑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太师最近几次来信，常常提及，说你身边全是些男侍，日子久了，似乎缺了点儿什么……”
明太妃的声音，悠悠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