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纪琮视若无睹,脸上隐约挂着舒缓的笑意。
“起来,吃些东西吧。”他不由分说就把她扶坐起来,又往她背后塞了一只苏绣的迎枕。
“思思......”罗与欣的唇瓣干裂,隐约有血丝渗出来。
“你出去。”纪琮声音沉而冷,斜了思思一眼。
思思收拾好东西走出去,一步三回头,并不放心罗与欣。却不得不离开。
一盏清冽的茶水递到罗与欣唇边,喉头的紧缩干裂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就着纪琮的手大口大口吞咽着。
纪琮目露眷恋,浅淡得让人无从察觉。
“慢些,待会儿可以用些粥了。”
“不吃。”不知睡了多久,肚子里明明空空如也,罗与欣还是想争这一时的短长。
“小孩子心性。”纪琮嗔怪地瞪她一眼,出奇的没有什么杀伤力。
“纪琮,你不必对我好。”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留下来,无论如何。
“都要做娘亲的人了。”纪琮眸光一暗,叹息似的如此说着。
“你说什么?”
罗与欣坚持自己捧着茶盏,心里一惊,手也跟着颤抖,就听一声脆响,地上绽放开一摊水渍。
“我说,你要做娘亲了。”纪琮避开罗与欣不可置信的眼神,视线只管看着她尚未显怀的肚皮。
“多大了?”罗与欣舔了舔下唇,一股属于血液的咸腥味翻涌上来。
“一月有余,约莫四五十天了。”纪琮蹙眉,似乎有些不满她这个娘亲竟然如此不称职,连孩子究竟多大都不清楚。
她莫名感到心头发冷,然后迅速蔓延到全身。
她打了个寒颤,用被子紧紧包裹自己,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去。
四五十天......
她记起来了,那一次正是他不由分说强迫她行.房的时候。
没想到......
只是那一次的疏忽,就给了这孽种扎根的机会。
“呼吸不畅,对孩子无益。”纪琮倾身,帮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口鼻来。
“孽种......它不该来的,怎么会这样......”罗与欣眼前一片模糊,伸手摸了摸,才知道又流了眼泪。
纪琮的神情有一瞬间狰狞,手背青筋爆起,恨不能把罗与欣剥皮削骨才能泄愤。
罗与欣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于是纪琮眼里的红血丝,眼底的乌青也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是孽种,他是我们的孩子。”纪琮调息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周身的气场和缓下来。
“他不是,是你一个人的。”
而我不想给他活下来的机会。
这句话罗与欣只敢在心里默念,否则纪琮发起狂来她可招架不住。
“他的确是我一个人的。”纪琮的声音冷下来,看她的眼神冰冷,带着审视的意味。
“可是只要他还在你腹里一日,你就必须忍受他,并且爱他如命。”
罗与欣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跟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行不通的,从前他试过好多次,无不以失败告终。
于是再也不期盼了。
“不可能,纪琮,这个孽种,他根本就不该来!”罗与欣提高声线,其实她浑身虚弱无力,使不出太大的气力来。
“他不是孽种。”纪琮直视她,“他是我心心念念得来的孩子。”
“罗与欣,我不许他出任…何意外。否则叶晋南和罗非他们......在大理寺的日子就需要特别关照了。”
他这话说的尤其阴森,生有薄茧的手指在罗与欣脸上来回移动。
她用力把被子往回扯了扯,未果,满眼愤恨地盯着纪琮。
“别这么看我。”纪琮一只手覆上她的眼,“孩子会知道的。”
他这话说的有些唯心了,不足两个月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大人之间的纠缠不清。
“不过那贱婢胆敢欺瞒太后,想必太后也不知道自己在寝殿那么久竟是在梳妆打扮吧。可这贱婢就是如此同本公主回禀的。由此可见……既欺瞒太后又在本公主跟前撒谎。若不是本公主明辨是非,岂不是由这恶奴逍遥法外?”子今不再留给祁如燕插嘴的机会,一口气条理清晰地分析着自己决断的可取之处,完全弱化自己施暴者的身份。
祁如燕:“……”她还能说些什么,貌似也只能憋屈地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数落了。不过她可永远都不会认输。
子今继续摆弄修剪整齐的指甲,慢条斯理地开口:“本公主认为,如采薇这般其心可诛的贱婢死不足惜。竟然只手遮天蒙蔽太后圣听长达二三十年,太后也早该下狠手整治一番才是。今日倒是本公主越俎代庖,还请太后见谅。”子今说得圆滑,听起来就像是她尽心尽责为太后铲除异己却不被太后领情一般。不知道内情的人几乎都要被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唬住了。
“哀家宫里的琐事,哀家若是看不惯自会亲自处置,公主……就不必多管闲事了。”到后来祁如燕的语气明显冷硬下来,原本就稍显尖酸刻薄的面相,此时嘴角微微向内收敛,两侧唇角抿得死紧,鼻翼和两颊间的法令纹愈发深厚,当真已是人老珠黄。
“娘娘此言差矣!”子今笑吟吟地看着祁如燕,两汪水灵灵的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讨喜的模样让祁如燕也生不出恶意,唯有憋屈地瞪着她。
“晚辈侍奉长辈事必躬亲本就天经地义。如今太后身子骨尚康健,自是不需要我等晚辈多费心。可尊长识人不清,任由恶仆欺主,却是让本公主忍无可忍,这才不得不代为整治一番了。”子今话里话外都无不透露着祁如燕自己治下不严不说,还把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里站着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唯独祁如燕明晃晃的杀意已经懒得掩饰分毫了。
明着刀枪剑戟可比暗地里阴战层出不穷好对付多了。就怕祁如燕太能忍,悄没声眼巴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着一举出手让她万劫不复,那才让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