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像花,像水,像落了一整夜的雪,悄无声息的来到我的生活里,离去时又不着痕迹。遗憾的是,它曾经出现过,而不懂如何把握的我,只能看着它流逝,悲伤,却又无可奈何。
……
我见到姜心然的时候,还是一个刚刚找到工作的实习生,每天跟在我老师的身后,学习他给病人分析心理,听他们的故事。
姜心然来的那天穿了一件及脚踝的白色长裙,如瀑的青丝垂在脑后。她肤色白皙,却像是大病一场后的苍白,不说话的时候就喜欢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阳光穿过枝叶间隙,看风吹拂叶脉花朵,整个人宛若橱窗里的瓷娃娃,让人心疼。
后来,我听见了她的故事。
她只身离开家远赴千里求学,这里的城市比她成长的小县城繁华万千,光怪陆离,许多东西是她不曾见过的,不曾玩过的。与人说话时,她总是没有底气,她说她的生活黯淡无光,后来,有一个女孩主动向她示好,分组做作业或是出去玩,都会带她一起。
那时候,她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的。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改变了。
姜心然把自己的故事尽数说出来,不笑也不哭,仿佛是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隐隐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子。
后来我不用再整天跟着老师走了,我可以独当一面,逐渐也有了自己的病人,可是我始终忘不了那个眉眼里都是倔强的女孩子。
她情绪总是不太好,我时常还是见到她,却都没有交流。有一天我送走了我第一位病人,转头就看见她坐在理疗室后面的草坪上,依旧一身长裙,沐浴着阳光,双膝上摊了一本书。
她不吵不闹,安静的仿佛一幅画。
鬼使神差的,我没有忍住,又或者想要做途径她的观赏者,我想去和她打招呼,可我还没有开口,她却先问我,“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靠催眠来控制被试的心神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还没有想好回答的时候她指着正在看的书说,“它告诉我的。”
很久以后我都记得,书名叫《催眠之声伴随你》。这是老师经常放在书柜里的一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姜心然的手里来了。
我没有说话,却又听见她说:“要是可以,我希望这是真的。”
那是我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有一种叫迫切和希望的东西,我大概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她过往那些遭遇,都会成为她心里希望发生这一切的来源。
她起身要走的时候我拉住了她的手臂,充满认真的告诉她,或许我可以。
当我说完这句话以后,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像夏夜时天上的星星。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得了一种无可救药的病。
我不想她失望,我努力试了很久,甚至进到那个被他当做噩梦的地方做了一段时间的私人医生,我会用各种借口哄那个人喝下我的药,然后再用各种办法给他心理暗示,对他进行催眠。
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
我听完了姜心然所有的故事,我清楚这个男人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直面自己的心底欲望的人最是无奈,易昌平就是这样。
当他从二十八层的楼顶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姜心然终于笑了,我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的感觉。我以为,我凭借此走进她的心里了。
于是我买了两张机票,十分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他死了,你的噩梦没有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一个美丽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可她的表情却很震惊,反问我:“我为什么要走?我得到他的一切了,我不再会被人瞧不起了,我会努力过上我想要的生活,我不会走。”
那一刻,我觉得面前的女孩有些陌生,心里却又放不下。我撕掉了机票,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开了一间自己的心理理疗室。
我想,我真是病的不轻。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过了五年,这五年里,我默默守在她身边,即便我知道,她心里有另外一个男人。
我只字不提,对于她提给我的要求永远都是尽可能的满足,唯一只有一件,我没有答应她。
易昌平的死还不足以让她解气,她想要用同样的办法,让易昌平唯一的女儿易向暖也再度消失。我犹豫了,她第一次向我示好,说的是只要易向暖死了,她就会和我一起离开。
多么诱人的条件啊,可我知道,这不是她真心的。
她终日惶惶,因为她觉得易向暖迟早有一天会坏了她的事情。你看,我都帮了她那么多,何必还会在乎多这一次呢?所以我告诉她,让她放心,我会帮她解决好所有的后顾之忧。
我向警察自首了。
这一整件的事情本来就是经过我的手,由我来承担并不是什么很难想的事情。在这之前,我借口和易向暖聊了很久,揽去姜心然的一切责任。
那天她问我,会不会后悔。
为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后来没过多久,姜心然来看我了。我们隔着玻璃打电话,她十分气愤,“你为什么背叛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帮我把这件事情解决好吗!许平里,你以为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就会另看你一眼吗?你凭什么啊?我利用你,我坏透了,你根本就不值得!”
她说的神色激动,故意逞强,可是我却看到了她眼角那一点点的晶莹。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值得了。
苏沉说,他愿意为了易向暖放弃他的所有,因为相比起来,这个世界浮华无比,可没有了爱的人,这些东西终将毫无意义。
我很认同,爱人是本能,没有了爱才可怕。
我说过不会让她再为此烦恼,我做到了,她从今以后,都不用惶惶度日,可以迎接属于她的新生活了。
(全书完)